088.漁村
“嗯，我們要去寧州，去玩的。”
“對，從潞城來的，雨下的太大了。”
“會給錢的，只留宿一夜。”
青陵就這麼周身泛著灰霧站在門前，同那打漁漢子斯斯文文地說話，仗著有商長珩在旁邊，那漢子硬是什麼都沒發現。
其實平日與人打交道的大多是祝樂知，她很會同江湖人你來我往地試探，但也正因如此，她身上江湖氣很重，對尋常百姓人家，倒是青陵這種文弱溫吞的模樣更說得上話。
很快，名為曾柱的打漁漢子便將幾人迎進了一間小屋，長相高大面相憨厚的漢子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爹孃住一間屋子，年紀大了不好挪動，我婆娘懷著孩子呢，就快臨盆了，幾位要是不嫌棄的話，就在這兒暫歇一歇吧。”
說得合情合理，青陵也不挑，對他輕輕頷首：“多謝了。”
曾柱擺擺手，“沒事兒沒事兒，給我婆娘包的魚肉餃子還有呢，我給你們煮點？”
“好。”青陵點點頭，先將錢塞到了他手中，“勞煩了。”
曾柱歡歡喜喜地走了。
祝樂知拉出把椅子坐那，低頭擰自己褲腳的水，青陵便叫上妙緣先從屋子裡退出去，讓姑娘有個地方能換下濕衣裳，隨後又依次換好了幹衣物，曾柱也端著三盤熱氣騰騰的餃子回來了。
“咳，這盤就給師父吃吧。”他特意分出了一盤，“這都是之前包好的，下鍋煮熟也快，這盤裡是素的，師父吃這個。”
還特意給他們帶了蘸料。
妙緣略微一怔，合掌道謝，“多謝施主。”
三人圍著矮小的木桌，坐在小木凳子上圍一圈，青陵吃不太習慣水邊的東西，但這餃子意外地沒什麼腥味。
打碎的魚肉泥緊實彈牙，調味也又鮮又香，青陵有些驚詫地睜眼，由衷道：“這…挺好吃的。”
還蹲在門口的曾柱聽見，回頭笑了笑說：“那是啊，你們也是會找，我做餃子可是村裡最好吃的，我婆娘最愛吃了，她這兩天就快臨盆了，我才多包了點，等她想吃隨時就煮。”
他提起妻子時笑意都更熱烈，祝樂知也跟著笑了聲，“曾大哥媳婦兒命好，這一胎也肯定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
這話說進了曾柱的心坎裡，他笑得更深，“哎謝謝姑娘哈，我媳婦兒這是第一胎，我娘也膽戰心驚的，天天跟身邊兒伺候，連我啊。”
他指了指自己鼻子，“都得跟我爹擠擠睡。”
祝樂知哈哈一笑，竟然你一言我一語地跟曾柱聊起來了。
青陵抬眸，看向了坐在房間裡那張窄小逼仄小木床上的商長珩，也彎眸對他笑了笑。
這樣平和安寧的日子，從他出了斬龍山以後就很少了，每日都在疲於趕路，或者經歷漫長歲月中被遺留下的悲歡離合，但世上還是尋常人更多，在這小小的漁村小屋中，一家四口期待著即將到來的孩子。
青陵忽然覺得，倘若日子這樣平靜安逸也不是壞事。
人總是矛盾的，他剛出斬龍山面對青家那詭譎的局面時，想著安穩的生活，可後來見過商長珩的過去，又嚮往跌宕精彩的去路，一路走來直到如今，青陵又覺得日子還是平平靜靜的好。
對上青陵柔軟溫柔的目光，商長珩對他勾了勾唇角，藏在袖子裡的手卻死死攥緊了。
在尋常人眼中，青陵的歲月靜好裡永遠沒有他。
就像是在黑暗中生出的植物，再怎麼拼命生長藤蔓蜿蜒，也還是走不到陽光中去，要麼將青陵拖進黑暗，要麼就讓他自己在光下好好地活。
忽地，隔壁一個頭發花白但精神抖擻的老頭匆匆趕來，對屋裡的幾個客人笑了笑，而後一巴掌拍在曾柱腦袋上，“別蹲著了！你娘說你媳婦兒好像要生了，快去，去找村東頭兒的孫老婆子來！”
曾柱猛地站起來，也顧不得屋裡的客人了，連連點頭：“好，好，我這就——”
他起來匆匆往外走，手卻剮蹭在了門框的一塊毛刺上，曾柱話沒說完就“嘶”了一聲，手上當場見了血。
青陵面色微變，他看見曾柱的模樣，莫名生出了一絲不妙的預感，他自己也說不清那種感覺，但就是…覺得不大好，很玄異的一種…預感。
“等等。”
曾柱和他爹都一愣，回頭看向那個斯文文弱的年輕人。
“我跟你去吧。”青陵有些遲疑，“我…”
曾柱摸了摸腦袋，“不用吧，還下雨呢。”
曾父也皺了皺眉，催促道：“別浪費時間了，快去快去，你媳婦兒能等嗎？快——”
妙緣和祝樂知對視一眼，他們倆也不知道為什麼青陵要這麼說，但依照這小少爺無事最好有事也要作壁上觀的性子，主動要冒雨去請個接生婆婆顯然十分不正常，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這麼跟上去倒更顯得別有所圖，青陵猶豫了片刻，也說不好是為什麼，便又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