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離得很遠,尤利爾本想繼續後退,但身後的牆壁忽然爆炸,衝擊將他壓倒,直直滑過泥地。學徒一抬頭,瞧見閘門的鐵尖正對著臉,頓時一身冷汗。
他忍著噁心翻過身,差點痛得趴回去。爆炸突然,教人防備不及,這究竟是什麼巫術?
夏妮亞自然不會主動解惑。尤利爾吐出嘴裡的沙子,艱難撐起身。
“聖經在哪兒?”法則巫師的聲音近在耳旁,似乎只有幾步之遙。她什麼時候過來的?
“不在我……呃。”一層熟悉的金色符文爬上手臂,重重一扯,尤利爾差點趴回去。他勉強以手肘支撐,與神術角力。
“我問你把它交給了誰!”夏妮亞早已失去耐心。為了教典,她千里迢迢趕到伊士曼,參與了一場以失敗為結果的戰爭,安託羅斯卻隨即噩耗頻傳。如今將功補過的機會擺在眼前,她絕不會輕易放棄。
但她的焦急不是學徒要關心的。“恐怕我得再想想。”尤利爾擠出這句話。他咬緊牙關,一點點抬起手臂,神文竟發出破裂聲。最終他猛一使力,掙脫了鎖鏈束縛。
法則巫師嚇了一跳,不覺後退了兩步。等她開口唸咒,學徒已拔出雙腳,符文鏈的斷茬迅速崩潰,另一頭被他抓在手中揮來。
『聖言喚起』
『失語者』
在五碼內,所有的聲音都暫時消失了。夏妮亞不得不停下魔咒,並躲開衝向鼻子的符文鏈。
尤利爾一躍而起,抽出短刀刺向她的胸膛。法則巫師驚怒交加,連連後退,仍然被切去了一角絲巾。
夏妮亞似乎張嘴要說什麼,但他完全聽不見聲音,魔法範圍內一片沉默,他有意改變神秘的效果,將聲音壓縮到振動的分寸之間。某些時候言語是學徒的武器,但在對付學派巫師時,這類武器就變得不太可靠了。
而刀無論何時都很可靠。尤利爾擊中一根鐵棍,刀鋒將其無聲地一切兩段……然而敵人忽然向前邁步。
叮噹一聲,鋼鐵交擊。一根細長劍刃探出她的袖子,接住短刀的鋒刃。這把劍比多爾頓的咒劍更細,比羅瑪的箭矢更短,貼在她手臂內側,事先尤利爾完全看不出來。與其說劍,不如說是一根尖刺,但它架住短刀,牢牢架住,其上甚至反傳來厚重的力量。
寂靜卻被這一劍擊碎。
魔法解開了,被某種以聲音展現的巫術。但夏妮亞沒有開口,她揮舞刺劍,敏捷地防禦,帶來陣陣鳴響。兩人在窄小的空間中以鐵器交手,神秘蘊於動作和步伐之間,不時爆發出的火花和閃光,比殘影更為緊密地結合在身側。
她的力量出乎預料,尤利爾不禁想,速度也是。與教會夜鶯相比,夏妮亞的手上技藝不遑多讓,甚至遠勝於她的同事“紋身”吉祖克。
在安託羅斯,“怪誕專家”奧茲·克蘭基已宣告瞭法則巫師並非只有依靠巫術的孱弱之輩,夏妮亞的作戰方式是更為有力的佐證。
他用刀戳刺、揮砍、切劃,此人盡數接下,並謹慎地保護住血肉之軀,當他再次發力逼迫,她便朝左或右挪步閃開,以另一隻手保持平衡。這麼一來二去,叮噹聲已響了半分多鐘。
但恐怕不會繼續下去。尤利爾感到刺痛蔓延到四肢盡頭,耳朵裡的聲音則越來越大。他盡力忽視脊背的痛苦,但每次揮刀都會牽起損傷的肌肉。很快手腳的動作已落到次位,填充大腦的是痛。痛和熱。他幾乎能預感到作出動作時陣痛的方位,傷口像一排吊在沸鍋上的魚肉,被自己輪流拖下水浸泡,汗和血溼透的襯衣則極不順意地摩擦它們。
我太疲憊,尤利爾心想,並且將越來越疲憊。
夏妮亞的反擊到來時,他的動作已變得遲緩。不僅是神術效果,還因為他漸漸失去了力氣。法則巫師拿刺挑開短刀,推開他的手臂。她逼迫他後退,教他一腳踩進血泊。
學徒差點打滑。他瞄了一眼腳下,心裡驚奇人體內竟有如此多的液體。他聽到比鋼鐵樂章更響的聲音,是肺和喉嚨發出轟鳴。
最終他頭暈目眩,悲哀地意識到自己窮途末路。
夏妮亞揮劍瞄準他胸前,被刀背格擋,第二下戳刺肚腹,又被刀刃滑開。她無疑也很疲憊,喘息著向右躲避,但又比學徒好上太多,輕易能閃過刀刃旋轉的回擊,只丟下一截劃爛的衣袖……
尤利爾猛抓住她的左手。
結束吧。他心想。但願如此。他手中狠狠一扯。
他們同時失去重心。法則巫師猝不及防,像猛然加速的車斗中的麻袋一樣栽過前來,即將撞進他懷裡。她的右手刺劍無意義地掄到身後,成了保持平衡的唯一指望。
但這時候平衡不如求勝,戰局瞬息萬變,只有真正淫浸此道的戰士才能明白。
尤利爾提起膝蓋撞她的臉,結果眩暈太盛,只撞到耳朵。夏妮亞悶哼一聲,情急下,卻是口中吐出一串魔咒,就要把學徒和他手中的刀彈開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