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跨過低矮護欄走過去,走到那人身前停下,仰頭去看男人的臉,卻仍是看不清。
“你叫我什麼?”
“寶寶。”
“為什麼要叫寶寶呀。”
他無措地扣著手指,無辜懵懂地望著眼前人,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中又因那兩個字升起一種無序無緣由的焦急。
好像有什麼在體內長出了枝芽,展開的枝蔓延伸進他的骨血,撐開他的內髒和外面薄紙一樣脆弱蒼白的身體,綻出簇簇鐵鏽一般的花來,骨架當作簡陋的花瓶。
他原是由這些東西組成的,扭曲的形體,沖突的色塊,滋育各種蛆蟲的紅色菌壤,配上人人都愛的上好皮囊,再植入一顆不會萌芽的種子。
現在這顆種子不知為何破殼萌發了,他渾身上下都發生了一種奇詭的變化,身體變得矮小輕盈,一身整潔幹淨的襯衫變得破衣襤褸,漆黑的眼睛卻愈發明亮,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對方。
那人的語氣愈發溫柔,像海風一樣輕飄飄的,“因為你沒有錯。”
“從始至終都不是你的錯,不論你做什麼選擇,沒有人會怪你,他們會理解你。”
那個身影漸漸後退,楚歸棲就下意識跟著他往前走,像分外求知的孩童般一個接一個地問他問題——
“‘他們’是誰呀?”
“你愛的人,以及愛你的人。”
“可是我不記得他們了。”
楚歸棲的眼尾委屈地垂了下來,像是犯了錯的小狗,探出小小的指尖就要去拽他的衣角,結果指尖穿空,只摸到了一手濕鹹的海風。
海水淹沒了他的大腿,他小小的身形走得艱難,踽踽獨行蹣跚學步,只會跟著母親的牽引往前邁步。
那人沒有再回應他了,身下的海水凍得他輕輕發抖,他看著眼前一無所有的虛空,慌張地哽咽道——
“媽媽?!”
他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因為學游水學得太慢而被丟棄的小鴨子,但是媽媽應該只有他一個孩子啊,他傷心地哭著往前走,水面淹沒了他的腹肋和胸口,那處原來麻木的熱帶魚刺青被冰冷的海水激得刺痛一瞬,他恍惚地往下看了一眼。
在海裡。
他又想起來了,他今天是要給那人過生日來著。
他擦幹眼淚,又邁出一步。
洶湧的海水將他的身體緊緊裹挾入其中,滅頂的失重感下,越來越遠的海面被模糊成黑亮亮的光圈,在那雙濕漓的眸中綻開上千上萬場絢麗詭譎的黑色日出,楚歸棲微微張開口……
……
“咳、咳咳……”
他劇烈咳嗽起來,被嗆得睜開眼睛,眼尾的淚水被一隻溫熱的手掌撫去,他發現自己現在竟不是沉於海底,而是正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楚歸棲愣愣抬眸看去。
“寶寶,你醒了?”男人摸著他的流海,低頭親了親他的唇,心情貌似十分不好,“怎麼昏迷了這麼多天,我問醫生醫生非說沒事,幸好是真沒事……”
“……陳柯?”
楚歸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腦子像剛被扔進榨汁機裡打過,又亂又疼。
“是我啊,”那人牽了牽唇角,淡淡笑了一下,“怎麼跟見了鬼似的,不會被地下室那東西嚇出什麼毛病了吧。”
他說完就往一旁看去,唇角還是微微勾著,視線也不冷,就是格外瘮人。
地下室?
楚歸棲發現旁邊竟然還站著一個人,順著陳柯的視線看去,整個人又徹底僵住了。
段蒲只看了他一眼便漠漠低下頭,“對不起,沒有提前在外面留守衛讓他跟著混進去是我的錯。”
現在在……國外莊園裡?
“當然是你的錯,竟然還有眼瞎的雜種敢拿槍抵著他,我寶貝的手腕脖子上的淤青到現在還沒消下去,你覺得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