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就忘了吧。
散了就散了吧。
楚歸棲上了車,讓司機帶著他去了附近的一家紋身店,多給了一些錢讓他在外面等著自己。
那家的紋身師是位女apha,他喊了一聲姐姐就要往裡面走,結果那人一手抵住他的肩膀將他攔在門口,漫不經心地點了根煙含著,似笑非笑的——
“叫姐姐也不行,不接小孩。”
楚歸棲有些著急,被煙味嗆了一下,“我已經十七啦,我過幾個月就十八了。”
那人貌似沒料到他是個十七歲的,眉梢挑了挑,重新打量他一遍。
楚歸棲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眼前的霧氣,又沒忍住咳了一下。
那人將煙扔地上踩滅,最後還是放他進去了。
楚歸棲坐在那個小床上,蕩了蕩挨不著地面的腳尖,“我要紋一個小鳥。”
“小鳥?”
apha想要遞給他一個參考冊的手指一頓,遲疑片刻又繼續塞到他懷裡,“找找看想要什麼樣的,或者你自己有圖也行。”
楚歸棲隨便翻了翻,他來的比較匆忙,也沒有提前準備什麼,紋身也是一時興起,尋找小鳥的時候忽然看到了一條流紋狀藍紫熱帶魚,形狀像水,非常漂亮,不到拇指大小。
他的視線在那上面滯頓兩秒,腦中突然像被金屬器具猛鑿了一下,視野一晃,疼得眼淚都下來了。
……你就跟條小魚一樣。
眼前閃過許多鮮紅的字跡,在一張小紙上密密麻麻層層堆砌著,可他卻無論如何都看不清,楚歸棲焦急地擦了一把朦朧的眼淚想要看得清楚一點,結果卻什麼也沒有了。
字沒有了,紙沒有了,連帶著他遺忘的過去和無路奔赴的將來,全都沒有了。
紋身師嚇了一跳,“怎麼了這是?還說不是小孩,莫名其妙就掉眼淚?”
楚歸棲搖頭,擦幹眼淚解開幾個襯衫釦子,鼻音悶軟道,“你還是給我紋這個小魚吧,我不要小鳥了……在左邊心髒那附近紋。”
apha帶上手套開始給工具消毒,“有喜歡的人?”
“……”
“這麼著急是要幹什麼去?”
楚歸棲不知道她是怎麼看出來自己著急的,老實地答道,“去找一個人。”
“我說過給他過生日,但是我讓他傷心了,他就走了。”
他說人不被愛就會死,我愛爸爸,愛顧璟濯,現在我要去愛他了。
……
他沒有直接讓司機帶他去海邊,只是讓那人帶自己去了離海最近的一家酒店,然後自己用手機導航徒步走了半個小時到記憶中的一條沿海公路。
到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半了。
離他下晚自習、小叔叔到學校接他還有一個小時。
楚歸棲終於鬆了口氣,沿著沿海公路慢慢走,他脫了鞋子和襪子,迎著風光著腳走在空寂的公路上,路燈昏暗來往無人車,耳邊是簌簌的風聲和海浪聲,他清晰嗅到了海水的鹹澀。
左心口已經痛到麻木了,他用手摸上那個位置,每一次跳動就像是一尾熱帶小魚在呼吸,他們好像在共享體溫和心跳,連血管都糾纏在一起,這種感覺非常奇妙。
楚歸棲的眼眶又濕潤了,他想,我如果不在了,爸爸和顧璟濯又該怎麼辦呀,他們能不能幸福呢。
可是如果我留下來,我也很快就會忘了他們,爸爸會被我愁出白頭發的,他看著迷茫的我,我看著陌生的他,我們又該怎麼辦呢,明天什麼樣子,以後又會是什麼樣子。
是我害了他們……
“……寶寶。”
他腳步一頓,偏頭看過去,只見海邊立著一個人影,那人穿著一身垂到小腿的男士風衣,遠遠望著這裡,面容模糊,浸泡在水一樣的夜色裡。
他之前在夢中見到過這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