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歸棲的面部在幾秒內發生了微不可察的變化，肢體仍是僵硬，大概那樣站了兩三分鐘，跑到門口奪門而出。
外面走廊響起一陣崩潰的哭聲。
醫生站起身，一手拿著本子和筆悠悠走過去，拉開門便看到楚歸棲抱著殷時序，將臉貼在對方的胸前哭得渾身發抖，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殷時序本來還在給那人擦眼淚，聽到聲音抬頭看過去，臉色立馬冷了下來，眉心微微皺起，罕見地露出幾分不耐得壓著怒氣的情緒。
醫生忙抬手澄清道，“我就正常調查啊，我沒……”
他看到那人埋在殷時序懷中哭紅的小臉，似是想到什麼，話音一頓轉而道，“你喜歡的那個人是不是也這樣欺負過你？”
殷時序的聲音極冷，“我給你那些資料是讓你治療，不是讓你模仿，胡亂說話。”
對方拿著本子，筆尖在上面劃拉著，隨意道，“我看了，這情況治不好，到時候直接用藥吧，需要在腺體上打。”
楚歸棲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拽著他的衣服蹭蹭那人停在自己頰邊的手指，嗓音悶軟帶著剛哭過的鼻音，“爸爸，我不要打針，太疼了。”
他在男人的視線下委屈地垂著唇角，“我們回去吧，我想回家，我再也不要來這裡了……”
“好，我們先回家。”
醫生抬眸，看著他站直身子也才堪堪到男人肩膀的發頂，“幾歲？”
“十七。”殷時序道。
他又笑了，故意說給那人懷中的楚歸棲聽，“跟個小孩似的，吃得什麼長那麼矮，你爸爸不給你飯吃麼。”
楚歸棲要被他氣死了，濕潤的眼珠轉了轉，發現這裡也沒有什麼趁手的工具，小嘴一癟又要掉眼淚，被殷時序捂住眼睛，“別聽他瞎說。”
……
楚歸棲每天都會看好幾遍手機，看陳柯有沒有回他的訊息，明知沒有訊息提醒也還是會點進去，結果每次都又會失望地退出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和陳柯說話了。
小叔叔在收拾書房，他就自己躺在床上，翻出相簿裡的照片看。
最早的是陳柯帶他去逛商場買衣服的一張合照，他和那人的臉上都印著小印章的圖案，當時他還給那人的手背上貼了個美羊羊貼紙，後來陳柯一直沒有洗掉，刷碗的時候還刻意避著那個地方，直到那美羊羊都褪色糊得不成樣子了，最後還是楚歸棲硬拉著他用水搓掉的。
還有那人給他做飯調果酒的照片，他坐在那人腿上和他擁抱時的合照，親吻時的模糊照片……
那人大多數時候都是笑著面對鏡頭，感覺就像是在和他視訊通話，楚歸棲的耳邊又幻聽到了陳柯的聲音。
他抹了把臉，果然又摸到了一手的淚水，只要一想到陳柯就會不受控制地流眼淚，好像世界上所有的委屈苦難都朝他一人湧來，潮水一般拍濕他的眼睛和臉頰。
陳柯陳柯，你不要生我的氣了。
他無聲地捂住眼睛，淚水卻無論如何都堵不住，陳柯讓他變成了一個只會哭泣的類戀愛腦，讓他變成了自己之前最討厭的模樣，讓他又重新變成了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
他透過眼前的濕蒙翻到了最近的一張照片——
【家長簽字: 陳柯】
楚歸棲怔怔地看了半晌，坐起身來擦幹眼淚，走到桌邊坐下，拿起筆學著那人的字型寫他的名字。
可是總也寫不像，他寫了幾個後就煩躁地劃掉了，開始在那些模仿失敗的“陳柯”上寫“媽媽”，他寫得出神，眼淚幹涸在眼睫上，痛苦短時間凝滯在了筆尖，十幾個，幾十個，上百個，幾百個，直到將那小半張紙都覆滿了一層又一層。
媽媽你回來吧。
楚歸棲在亂七八糟的字面上畫了幾條波浪線作海水，又畫了只簡筆畫小魚——
陳柯，你就跟條小魚一樣。
他的眼珠幽黑無光，盯著那隻小魚用筆尖戳戳戳戳，把紙戳出了個洞，手心握筆用力一劃，“呲啦”一聲在那密密麻麻的“媽媽”中劃出一道口子，好像有什麼東西從裡面湧了出來，楚歸棲突然把那張紙撕了個粉碎，搓成小團扔到了角落。
還有三天，小叔叔就會帶他去見陳柯了。
好耶好耶。
他跳到床上，抱著被子在床上打滾。
……
終於到了他們約定的第八天，楚歸棲下車看著面前的那傢俬立醫院，孩子般大大的眼中顯出幾分困惑——
“為什麼又來這個醫院了？陳柯在裡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