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詡抬頭,見段晏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走了回來,驚得往馬車裡一縮,轎簾落下,把青年的臉擋在外面。
段晏:“。”
他撥開簾子看了看,寧詡回到了被子裡,但沒躺下,而是瞅著他瞧。
段晏於是又問:“睡不著?”
寧詡搖搖頭,想了想,對他道:“你進來,我們聊一聊。”
段晏原本有些猶豫,但轉念想到寧詡的身體這幾天情況穩定了不少,應無大礙,於是上了馬車,坐在小桌邊。
寧詡醞釀了一下言語,最後還是放棄了委婉,直截了當地問:“我現在算是什麼人?”
段晏看著他,緩緩道:“幾月前你是什麼身份,現在就依舊是什麼身份。昭國沒有廢過你的皇位,你就還是昭國的天子。”
寧詡不解:“為什麼?你領兵脅迫要入我昭國之地,破城、逼宮,難道不是為了這個位置?”
段晏沉思了片刻,似是在斟酌如何回答。
“半年前的那一戰後,燕國割了南地三百餘裡,交由昭國管轄。”
“朕登基前,曾經過此地,見從前是燕國的子民被邊境軍隊奴役、驅趕、鞭打,饑寒交迫,民不聊生。”
“戰爭讓燕、昭兩國都元氣大傷,”青年淡淡道:“但我大燕戰敗,所受屈辱更甚。”
“國仇家恨刻在每一個燕國人的心底,朕的父皇病逝前,曾叮囑朕定要報仇雪恨。即位後,劍指敵國、奪回失地更是萬民所向,也是朝廷迫切想達成的目的。”
“但朕之所以沒有率兵強攻入境,既為保全燕國內精銳兵力,也不想再見無辜百姓在戰火鐵蹄下苦苦掙紮,將仇恨從一群人轉移到另一群人身上。”
“燕國即便佔領這片疆土,也不過是短暫的勝利。如今燕國境內同樣弊病重重,無力控制這片強行收攏的萬裡疆土,長久下去,難免不會分崩離析,又分裂出別的名號的國家,連原本的燕國也不知能否保住。”
“寧詡,”段晏垂下眸,喚了寧詡的名字,沉著道:“等回了京城,你以天子的名義下旨,歸還燕國先前割捨的土地,放棄兩國簽訂的所有不平等條約,朕便命燕國軍隊退出這片土地,不會再向昭國討要任何一樣東西。”
寧詡安靜了許久,最後問:“我如何相信你?”
段晏的黑眸忽而看向他,眸中的情緒很複雜,如海浪般翻湧著,好一會兒才平複下來。
“剛剛說的,只是朕從燕昭兩國角度出發的考量。”
青年慢慢道:“事實上燕軍現下佔領昭國也未嘗不可,只要在朕統轄的幾十年內不出大亂,博得個青史留名的結局,又何嘗不是一樁美事。”
“朕不這樣做,除了剛剛所說的原因,也是因為有自己的私心。”
段晏盯著寧詡,放緩了嗓音,說:“我早已說過,鐘情於你,心悅於你,你既握有我的這顆心,又何須擔憂朕出爾反爾?”
寧詡不料這嘴上總愛彎彎繞繞以退為進的男人突然說這番直白的話,驚得耳根都紅了,偏開臉,無語道:“不信……肉麻死了。”
段晏揚了一下唇角,也不多言。
不信便不信,兩人現下已經待在一塊兒了,徐徐圖之便好,不急於一時。
寧詡想起什麼,哼了一聲,說:“是為了這個吧。”
他摸摸自己的肚子,段晏也順著他的動作瞧了瞧。
察覺到青年的視線,寧詡不由得說:“怎麼?你這幾天沒見過嗎?”
他身上的衣物都不知換了幾回了,段晏總愛在三更半夜、寧詡睡得正熟時進來給他換衣袍,也不知道是什麼癖好。
聽見寧詡的話,段晏玉白的面容上也莫名其妙地微微泛紅起來,低聲道:“……見過。”
比起寧詡身上其他地方的清瘦來,這一小塊突起的肚皮就尤為顯眼,即使現在身著單薄的裡衣,也不太能掩住那痕跡。
寧詡悶悶道:“不是因為這個孩子才心軟了?朕給你生孩子,你高興壞了吧。朕還沒打算要留著他,你可別高興太早。”
段晏一怔,下意識說:“沒有……不是因為這個,我是到了昭國宮中,才從禦醫口中知曉的此事。”
他的目光又落在那個地方,看了許久,才斂起視線:“我是很高興,但不是因為能折辱你……你若執意不想留,我不會逼迫你。”
寧詡這下是一愣之後又一愣的。
“你……你不覺得稀奇?一個男人能生孩子……”
段晏說:“已經震驚過了。”
他來尋寧詡的這趟路上,也曾自行翻過不少醫書,還聽聞過京城中一家染色鋪子老闆的兒子,也生了怪病,病症就似是有孕。
段晏又派人去尋這個何老闆,只是來人回話,說何老闆早於幾月前就攜兒子出城找神醫去了,至今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