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低聲道:“我問過不少人,雖是奇事,但也不是沒有先例。你想留也好,不想留也罷,不論如何……別怕。”
“還有,”青年又垂下眼,說:“對不住,這件事是我的錯。”
他見了太醫院呈上來的脈案,就知曉寧詡是哪次……懷上的。
那次他為能出宮籌謀多日,還自己服了禁藥,把寧詡折騰得夠嗆,第二日也沒有好好幫寧詡清理身上的痕跡……
寧詡吃這麼多苦,本是他的錯。
段晏這般真誠地與他道歉,反而讓寧詡無所適從起來,手指蜷縮了一下,揪緊被角,胡言亂語道:“都過去了,朕早就忘得一幹二淨,又不是什麼大事。”
“好了,朕沒什麼要問的了。”寧詡轉了轉身,背對著他,說:“你可以出去了。”
若是換做以前,段晏絕對沒這麼容易被頤指氣使地打發,但如今青年只是抿了抿唇,道:“夜裡有什麼事,開口喚人就好。”
寧詡:“嗯,嗯……啊啊!”
段晏剛起身,就聽見寧詡忽然叫起來——剛剛盤腿在矮榻上坐了許久,還別扭地換了個姿勢背對著段晏,寧詡正想把腿伸直躺下,一陣抽搐的刺痛倏而從小腿肚上傳來,牽扯得他不由得驚叫。
寧詡使勁地在被子裡蹬了蹬腿,卻依舊緩解不了那痙攣的抽痛。
情急之下,段晏幾步上前,一手摟住他按進自己懷裡,另一手掀開被子,制住寧詡亂踢的動作,在腿肚的xue位上摁了幾下。
寧詡身體緊繃了片刻,感到那陣疼痛逐漸消散,終於放鬆下來。
段晏垂下睫看懷裡的人,道:“禦醫說你近來體質寒涼,入夜後易生痙攣抽搐……要是疼醒了,記得叫我過來。”
寧詡閉著眼緩了一會兒,語氣弱弱地說:“不是……肚子也疼啊,肚子能按嗎?”
段晏:“……?”
其實已經很多天沒有痛過了,但或許是方才的抽搐引發,寧詡只覺得腹中也隱隱地悶痛,有點像吃壞了東西胃裡翻滾的狀態。
段晏遲疑地抬起手,隔著薄薄的布料,用掌心貼住了那塊微微起伏的位置,很輕地揉了揉。
寧詡怔了一下,睜開眼。
……這也真能按?不疼了。
段晏沒察覺到他的神色變化,青年正專注地盯著自己手下的動作,過了半盞茶功夫,段晏才抬起眸:“還痛嗎?”
寧詡搖搖頭。
段晏收回手,不解:“他怎麼不會動?”
“……”寧詡無力道:“這才幾個月。”
段晏也沉默了:“……”
寧詡見他神情間似有幾分落寞,不禁奇怪地問:“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段晏飛快地收起了那點神色間的異樣,伸手給寧詡拉起被子,退後半步,道:“我先出去了。”
將馬車內的燭火滅了後,青年回到了地上,獨自深思熟慮了很久,才命人去把史禦醫傳喚過來。
史禦醫以為寧詡的身體又出了什麼狀況,提著藥箱匆匆而來,卻只看見樹下站立的段晏。
“陛下?”史禦醫驚奇地問。
段晏轉過身,黑眸裡情緒寧靜,開口說:“待回京後,朕要太醫院以最快的速度研製出適用於男子的落胎藥。”
史禦醫大驚失色,一時間忘記了謹言慎行:“陛下,您是……不想要這個孩子了?”
段晏別了下臉,沒說話,好半天後才嗓音冷淡道:“去做便是。”
史禦醫唯唯諾諾地退下了。
而段晏留在樹下,目光漫無目的地掠了一圈,最後落在遠處烏沉沉的山上。
他回憶起寧詡說的“朕還沒打算要留著他”。
段晏心想,自己可能並沒有機會等到那個孩子會在肚子裡動彈的時候了。
寒涼的夜風中,青年掩飾般斂起眸,遮住了眼圈裡那點泛紅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