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究就坐在船艙內的木桌邊,一隻手擺弄著桌上的煙盒,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聽到甲板掀動的聲音,抬頭朝長梯看過來。表情有一瞬間的驚訝,只是很快便笑了起來。
他放鬆地靠在椅背上,拖著調子說:“我又犯什麼事了,勞駕大考官親自來抓?”
“目前沒有,之後難說。”
“那你怎麼來了?”
“系統規則調整,單場考試違規超過三次的考生,監考官需要全程監控。你前三場一共違規多少次自己清楚。”遊惑說。
他的表情其實很冷,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我很不夷”的淩冽寒氣。
桌邊的考生卻適應良好,笑意甚至還更深了,“可是我這兩場都很安分,懲罰還能溯及既往?”
“這話你去問系統。”
秦究挑了挑眉,轉頭撥了一下那個用來宣讀考場秩序的老舊音樂盒,銅栓在他拇指的撥弄下不斷發出“咔咔”響聲。
“這東西說完一堆廢話就瘟在這裡了,大概問不出什麼結果。”他把音樂盒蓋好扣緊,又看了過來,問道:“你剛剛說全程監控,全程是指……我做什麼你都得在旁邊盯著?”
“你說呢?”
遊惑下了樓梯走到桌邊,把手裡揉成一團的通知條扔在桌上,居高臨下地看了某人一眼。
秦究抓過那個紙團開啟看了,有點無辜地抬起頭問道:“包括洗澡麼?”
“……”
其實這話如果換一個人來說,遊惑恐怕會眼也不抬地回一句“你可以試試看”。可別人沒機會這麼問,也不敢這麼問。
這話只可能從秦究口中說出來,於是向來不落下風的考官a噎了一下。
遊惑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是什麼想法了,也不記得臉色如何。
他只記得秦究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微彎的雙眸裡映著桌上明亮的汽燈,灼灼發著光。
遊惑眯了一下眼,沉默不語,半垂的眼睫落下濃長而糾纏的影子。
他其實記不清自己跟秦究之間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究竟起始於哪一天了,但船艙下的那個瞬間,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他們之間存在著某種微妙的、秘而不發的吸引力。
“你帶了什麼?”
秦究突然抬手碰了一下他長褲的口袋。
“跟你無關。”遊惑避讓了一下。
他從那種靜謐的噯味中掙出來,抬腳朝船伕所在的另一頭走去,軍靴踩在木質地面上,腳步聲幹淨利落。
船艙的另一頭有個瞭望鏡,黃銅制的鏡筒伸到了甲板之外。
其實通往考場的海路從來不是正常航線,瞭望鏡跟那名船伕一樣,只是個象徵意義的擺設而已,他心知肚明,卻在這處待了很久,彷彿這船真的需要人掌舵似的。
這個全程監考的制度是新設的,遊惑也是第一次跟著考生下考場。
按照系統規定,他不能擅自給考生提供幫助,也不能對考場做出實質性的幹涉,只能在關鍵時刻自保。
臨行前遊惑在便利店買了一包煙、一隻打火機以及一把折疊軍刀。有這三樣東西,就可以在大多數考場保持清醒、保留火源、保證攻擊性。
這本來只是為了以防萬一,他已經做好了原封不動帶回去的準備。
畢竟但凡有秦究參與的考試,多半是速戰速決,要不了兩天就結束了。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姓秦的能把自己騷到考場boss嘴裡去。
系統規定,秦究去哪兒,他這個“全程監控”的主考官都得跟著……哪怕是巨型章魚怪的嘴。
之後的事就變得順理成章起來——考官a為了自保,不得不跟某位考生共用自己口袋裡的東西,連系統也沒法從中挑出錯來。
於是姓秦的就玩上癮了,一夜又一夜,穩坐倒數第一的交椅巍然不動,變相救了好幾位同場考生。
那隻巨型章魚原本盤踞在一艘擱淺的貨船裡,那船除了被掀成底朝天、有石柱貫穿甲板之外,大部分都儲存得很好,是個不錯的老巢。
結果被秦究禍禍得……樓梯塌了、櫃子桌子被劈得七零八落、雜物滿地都是,沒有一處幹淨完好的地方。
章魚棄船而逃的那一晚,海面掀著巨浪,滿是黏液的觸手不斷從破損的船底猛攻上來,宣洩著怪物的怨憤。
都說黎明前夜最為黑暗,那也是遊惑和秦究最狼狽的一晚,應對著怪物最後的也是最徹底的瘋狂。
纏鬥持續了大半個夜晚,最終在天亮之前告一段落。浪潮終於退去,揮舞的觸手被截斷、掉落四處,又順著傾斜的船身滑回海裡,腐臭難聞的味道慢慢稀釋消散,舷窗外有不知哪裡來的依稀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