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裡日頭越發大起來,明晃晃地懸在天上,天空一絲雲彩都沒有,因為不下雨,顏色也不多麼碧藍,反而透著一種渾濁的昏黃。
蟬鳴聲裡,熱浪蒸騰著灰塵撲在臉上,叫人心裡也跟著燥熱起來。
青柳鎮上眾人面上都不似往常笑眯眯的模樣,多了許多苦意,成日家愁眉不展的人多了許多。
百合一夜一夜地睡不好覺,每每夢見滿地花枝焦枯,她失魂落魄地站在花田裡欲哭無淚。
半夜驚醒總是一身冷汗,宋好年總要哄著她重新睡過去,又或是打溫水來給她擦身子,日子一長,夫妻兩個模樣都有些憔悴。
不過這些日子鎮上憔悴的人多,他們兩個的模樣也不算顯眼,就連一心做隱逸高士的柳老爺都被驚動,親自召集鄉老們到一處議事,商議如何防範災情,如何防止各族裡為爭水等事打起來。
柳老爺特地約束自家田莊不可與別人爭水,他家勢大,田地又多,若是先緊著田莊上,別處的水源只怕真個會受影響。
百合與升大娘說話時就聽她說:“虧得我們莊子上還有幾口井,水車也還好用,前兩年挖的溝渠也都派上用場,今年就是比往年減產些,還到不了傷筋動骨的程度。”
百合說:“府上仁義,老天爺都看著哩,定不會叫府上吃虧。”
她那幾畝花田若是保不住,真個會傷筋動骨,只是她沒有見著人就訴苦的習慣,只把事情壓在心裡。
她雖不說,升大娘也能猜到幾分,寬慰她說:“我曉得你如今暫且不好過些,不過你目光要放長遠,你和大年都年輕力壯,就是一時不湊手,不過三五年也能緩過來,休要灰心。”
百合打起精神來說:“我是想請問府上有沒有啥子不要水車汲水的法子?”
升大娘冥思苦想一陣,終究想不出法子,只說叫宋好年自個兒去莊子上看,見著法子就學,先保住家裡的地再說。
百合曉得宋好年已經去過莊子上,也沒啥好辦法,只能點頭答應,並不多說,又陪升大娘說一陣閒話。
升大娘忽然想起一事來:“你要見你妹子不要?”
“她這會子有空?”這些日子百合忙得不行,也沒見迎春回家,她原先還想叫迎春辭了柳府的差事回去幫她,如今是不想了。
升大娘搖搖頭:“她如今忙得很,沒空哩。”
百合便道:“那回頭等她有空我再來看她。”便跟升大娘告辭。
升大娘在她身後搖頭:“迎春那丫頭”
說到底還是別人家的閨女,跟她有幾分香火情,在她手上還能照看一二,只如今是管不得,倒是撂開手的好。
百合走在路上,愁眉緊鎖,還在不住盤算引水的事情,忽然見駒兒和一幫小男娃一道玩耍,拿麥秸稈吸一壺糖水喝。
瞬間,一道閃電劈入她腦中,百合渾身悚然,繼而飛快地跑起來,到家後氣都來不及喘勻便道:“我想著個法子,可以試試!”
這些日子她想出來引水的法子少說也有一二十個,能用的不過三五個,論起省力還不如人手提肩挑,好在宋好年耐心十足,任由她折騰,宋二妹和汪永興夫婦也信服她法子多,不論她說啥都肯試試。
這時候百合便指揮幾個人把粗大的毛竹管子綁在一起,用布條、油紙紮得嚴嚴實實,先放在一邊。
宋好年和汪永興兩個男人先在地頭挖出一個極深的土坑來,差不多和河水平齊,把土坑內部夯實方便蓄水,先灌上半坑水備用。
再把毛竹管子一頭浸在白水河裡,一頭搭在土坑邊上。
因為管子長,毛竹又有韌性,便是中間彎一些也無妨,兩頭正好能搭下來。
百合拿一把稻草來塞進毛竹管子在土坑這一頭的孔裡,點火燒著,幾個人都緊張地看著她,不曉得她葫蘆裡在賣啥子藥。
百合是忽然想起上輩子見過的虹吸,質量好的能把水從山腳引到山頂,從白水河到花田高不過兩丈,她只盼望這次能夠成功。
隨著稻草慢慢燃盡,竹管裡的空氣被不斷消耗、抽空,河水自然要去填補空隙,便被吸到竹管中。
終於,竹管中流出一股細細的水流,並不斷變大,正是從河中吸上來的水,百合幾乎要喜極而泣,飛快地把這頭竹管也壓到水坑裡。
眼看著水坑裡的水越積越多,到快滿時便不動了。百合十分忐忑,取水桶來,舀幾桶出來,看到水位先明顯下降,沒過一會兒,又慢慢回上來,她不禁綻出個驚喜的笑容:“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