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好年幾個人都看變戲法一般,看她一把火就能引來水,十分敬畏,連忙取水桶澆地,果然只要水坑中水位一降低,河水就源源不斷地補上。
百合喜氣洋洋盈腮,因在地下蹲太久,猛地站起,登時頭昏眼花,耳內嗡鳴,站立不穩。
宋好年搶前一步接住她,急聲問:“你咋了?”
隔了一會兒百合才找回神志,笑著說:“才起急了些,眼花,如今好了,你別慌。”
宋好年立刻就要百合去歇著,百合只管笑:“好容易抽了水上來,我不看著這些個水灌下去,心裡怎能踏實?”
“那你看著我們做。”宋好年硬把百合按到地頭樹蔭下坐著,不許她再亂動。
幾個人忙活整個下晌,這時候日頭已經西斜,地面不似晌午那樣熱,已可以澆地日頭最大的時候切記不可澆地,不然熱土冷水一激,花根會給燙死。
一桶桶水潑下去,地面立刻發出渴急吸水的沙沙聲,凡是被水淋過的花苗都洗去灰黃蒙塵,登時就鮮妍許多。
宋好年潑過半畝地,再回頭去看最開頭澆水那幾株,之間它們無精打采的葉子已變得水靈靈,整個花株都精神起來。
先澆足水,再把雞放進來吃一通蟲子,這些花苗就能保住一大半,百合這時候才放下心來,只覺得無比睏倦,靠著柳樹直打瞌睡。
她只道自己這些日子沒睡好,心神一鬆懈就想睡覺,不曉得這會子別人看她早已臉色雪白,整個人沒骨頭一樣往旁邊倒去。
宋好年隔一會兒便要看她一下,頭一個發現不對,見她軟倒,當真是心膽俱裂,扔下水桶便奔過來,抱住人先掐人中。
宋二妹也急忙趕來,先摸摸百合額頭,又翻她眼睛看,急道:“這模樣不像是中暑,快些送回家裡去,永興哥去請郎中!”
幾個人都顧不得地裡的活,慌忙揹著人往家趕的,跟上去幫忙的,飛也似地跑去請郎中的。
東屋裡涼快,宋好年把百合放到床上,解開她衣領的第一個釦子,寸步不敢離開地掐她人中、虎口,叫她名字。
宋二妹連忙絞手巾來擦她額頭、脖頸,這都是解暑的法子,可百合的模樣當真不像是中暑,他們兩個人都慌神。
好在劉郎中來得快,進門連擦汗都顧不得,先診脈後扎針,麥秸稈那麼粗的針一下紮在百合中指,宋好年整個人一抖,心尖兒抽疼。
從指間、耳垂放出幾點黑血,劉郎中這才換上細針紮在百合身上各處,對宋好年說:“燒紅糖水來。”
“紅糖?”他多少知道紅糖溫補,這大熱天的,媳婦能受得了?
劉郎中說:“她這不是中暑,是體虛。”說著看宋好年一眼。
宋好年心如刀絞,飛快地去廚房燒一碗紅糖水,用兩個碗倒騰著晾溫端來。劉郎中拿手背試試溫度,這才肯讚一句:“倒也細心。”
百合雙唇緊閉,連氣息都微弱得很,紅糖水灌不進去。宋二妹取個勺子,叫宋好年捏開百合嘴巴,試著灌給她,誰知道流出來的倒比喝下去的還多。
驚痛慌亂之中宋好年倒也沒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忽然端起碗說:“你們先出去一下,我給她喂水。”
他想起有時候百合半夜醒來想喝水,又不願意起來,便支使他去倒水。倒來的水她也不肯老老實實喝,自己喝一口,就要含著水渡給他半口,往往惹得他興動如狂,偏她又一轉身睡了。
心思轉到這裡,那麼高大的男人眼眶一紅,差點落淚。
宋二妹急忙拉個郎中和汪永興家的出去,給郎中端板凳倒水喝。
宋好年忍住淚意,先自己含半口紅糖水,再湊近渡給她。百合嘴唇涼得很,口腔裡倒還有些熱氣,宋好年恨不得把自己旺盛的生命力立時分給她一半,暖熱她的身體,叫她轉醒過來。
嘴唇貼得嚴絲合縫,漏出來的紅糖水便少些,宋好年一看有用,當下不再遲疑,只管一口一口渡糖水給她。
他煮糖水時心是顫的、手是抖的,一下子放太多糖,糖水濃得有些發苦,他卻啥味道都嘗不到。
宋好年一瞬不瞬地盯著百合,總覺得她眼睫毛微微顫動,就要睜眼醒來,再看時,人依舊沒動靜。盯得時間長了眼睛就有些痠痛,他眨眨眼,一串淚珠滾落,才發覺鐵打的漢子也有淚落如雨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