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胤看眼天色,道:“我得去旁聽午朝了。今後若有事,可託暗衛遞信予我,抑或,”明胤轉盼看他,“親自來找我。”
廉衡眼瞼低垂,摳著手指,突現一絲羞赧:“那……若是沒事,我……我能來……來您書房麼?!”
明胤默不吭聲,似有糾結。
秋豪卻亢聲回擊:“想多了。”
廉衡見明胤死生悶氣不出聲,翻眼秋豪,嘟囔道:“不讓來就不讓來麼,橫什麼,反正也沒比我家書房大哪去。”言訖,他昂首闊步,蹭蹭蹭跨出書房,踏出一步卻又退回,錚錚道,“臨別薄見兩句。南境苦地,苦過西北,突然調派錢輅,不知情時必會令他傷心。再忠的人,一味寒心也會死心。所以,望您事前知會他一聲。以及那曹立本,也望您給他通個口風,讓他自己找個由頭被那個汪善眸貶去雲南。”他頓了頓再道:“還有,殿下再是孤峰孑立,也需知,獨木難成林。”
秋豪:“焉用你教世子府上下,處世做人。”
廉衡嘴角抽抽:“草民自作聰明,該死該死。那,曹、尤兩位大人臨去雲南前,煩請世子府讓我和他們見一面,地點嘛,抱月樓好咯,美女環繞,國家大事說得就更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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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豪:“你當世子府……”
廉衡深知自己已成為洶洶崛起的偏房,十分諒解地望眼秋豪這個危在旦夕的正房,溫和地打斷他,似挑釁似賣乖,道:“貢院一事,謝咯。”言畢,戲眼施步正,剌剌遠去。
秋豪好不氣呀。再觀他主子,平湖秋月,甚至眉峰裡藏著一絲絲笑意,更是氣暈。
從來只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啊。世子爺殿下身邊的紅人眼瞅著要更換啊。
而局外人似得世子爺,這才站起身問:“宮內可有訊息?”
秋豪再是怨情,也只能恭謹回稟:“刑部遞進去的摺子,已經替換好了。楊鴻禮也已進宮。此刻,估計正和陛下商議呢。”
明胤微微頷首,表示認可。
秋豪終繃不住了:“主子,不是屬下多嘴。他也太囂張了。即便知道,貢院一事,我們會幫他,他也該默默知足。這算什麼?明目張膽地表示世子府正為他所用麼?囂張跋扈,豈能重用。若不壓制他的氣焰,日後……”
明胤抬手止停,溫肅道:“該進宮了。”
秋豪默然。
拖著雙朝天大靴子,盪盪悠悠的廉某人,沿途觀景沿途嘆息,不停地搖頭慨嘆“哎呀呀呀”“啊呦呦呦”“嘖嘖嘖”“天哪”“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啊”“……”一路行至正門邊的小側門。見無車恭候,廉某人直接兩眼倒吊眼珠發綠,心說這哪路子待客之道,來時香車蹬蹭,去時側門一關就算送?他緊忙沒事找事地將一隻腳退回門檻裡,阻止門子送神:“叫你們管家,來同我聊聊。”
門子觀他絕非善茬,沒轍,忙叫掃院小廝搬來福伯送神。遠遠瞧見風神矍鑠的老管家,廉衡尾巴一夾未敢過度造次,躬身道:“老管事,小生有一事不明,望不吝賜教。”
福伯人如淡松,瞥眼他卡住門檻的腿,頗為慈祥道:“小先生請講。”
廉衡:“小可也算貴府新進客卿,客卿出門,貴府理應車馬恭送。世子爺大鵬展翅九萬里,不拘府中小節,可您老坐鎮百畝名園,焉能忘了這禮。”
一聲鞭響。“想死早說。”
廉衡墨眼驟圓,拔腿便跑,可再快快不過鞭子。再一定睛,人已被追月裹成個粽子,急拖到鐵蹄邊,與棗騮駿馬近距離地大眼瞪小眼。
施步正一萬個費解:“你就不能長點心,俺都沒你話多。”
白鷂看眼肩頭灰鷂:“不知深淺。”
明胤掀起帷簾,不鹹不淡:“尤孟頫常去‘瘦竹園’,若想見他,去那裡尋。”
廉衡離長馬臉遠點,玩味句:“是‘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麼?嗬,誰起的這名,真夠雅騷。”
明胤原本迎春花似的開水臉,立時潑了碗墨。六英一時凝言,短促的安靜後,追月看弱智似的收回了鞭子。施步正則拱手示意:“領教領教”。
廉衡活絡下筋骨朝草莽還禮:“承讓承讓”。
帷簾沉沉落下。轔轔馬車,冷冷地駛向了光明遠方。
而廉某人,餓眉餓眼地拖雙軟腿剛入院門,小大就迎上前,怯怯地說:“清心咒不足百遍,爹爹收了兄長早飯”。待他再軟沉沉踏入弘文館時已近日正,甫一入院,便被青蟬截住:“師公原話,‘入館首日,遲到。學業散漫,矜伐。令其跪坐墨廬,抄寫整本《道德經》,午膳不得食。”廉大膽面無血色,心說這是靠山不理、爹爹不愛、爺爺不疼的苦命運道來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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