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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牢獄之災 (第1/3頁)

比政治和人心還陰暗的地方,當數牢房。當然,對於現今的廉衡,他覺得牢房更陰暗噁心些。殊不知經年後,二者的比較關係,其實是反過來的。比牢房更陰暗的,其實是政治和人心。

牢中無歷日,寒盡不知年。

罪獄昏昏,不過待了一炷香,就彷彿過足一整年。三月料峭,近日又淫雨霏霏,黴臭味濃的像國公府的遊神打翻了所有香粉盒,稠得像加了明礬的芡粉鍋。吃了秤砣的廉大膽抱坐在寒氣森森的牆壁邊,冥然沉思。淋了一夜雨,新冷舊寒正一寸寸捻著他遍體關節,臉色開始一層層透明,可再是芒刺在背,也擋不住他心眼開孔:明皇能容他將整篇文章唸完,說明其對“鈔法”的態度已不再那麼堅介頑擰。

轉瞬又想:烏叔說的那個貴人是誰?能頂多大用?

如今世道,即便還存有循吏良臣,又有誰肯詞氣激盪的為他這狂悖小子進諫求情。他將拿的上稱的品級官員,用那顆小腦袋篩來篩去,篩下的只剩明晟這顆大頭釘。以他直覺,烏叔意在天下,因而其想通力協作的必是某條潛龍,以明胤性情,斷不肯與此宵小之輩合作,那明晟便是不二人選,且明皇素以慈孝標榜天下,哪怕太子貿然承攬指使他廉衡亂來的罪行,明皇也不會過分降責親兒子。何況,將他這隻到處咬人的狗子放脫了,總會攪的那些蒔花尚書、養鳥御史沒什麼好日子過。

然而當腳步聲簌簌響起,來到面前的,是一個他萬萬沒想到的人。廉衡縮在角落,愣怔地看著眼前的龐眉皓髮,鉗口撟舌繡眉脫色。

“皇天垂眷。”崇門倉邁渾厚的聲音略顯輕顫,難得他如此激動。可眼前這青眉青眼的孩子,同昔日那初初入他坐下的愛徒十二分相似。可巧他還是男子裝束,極易令明皇從那逆論裡聯想起往事故人,也可巧他一身男子裝束,叫人攀扯不上半分關係。儒父動容片刻,再上前一步,重複道:“皇天垂眷。”

明晟雖想留聽,但待獄卒開啟牢門後,還是依禮避退。

廉衡捏緊鐵鏈,對烏叔恨不能敲骨吸髓。他自牆角爬起,憋住兩大泡淚。明白儒父能來的唯一原因,是所有人都勘不破的那一點點真相,也只有這真相,能令他涉足天牢。恨不能將頭頂陰天挖三個窟窿的小鬼,此時此刻只有滿腹驚懼和愧疚,他蹣跚至牢門前,雙膝跪地,哽咽埋首:“師公。”

青蟬將牢門拉開,立在外頭恭守。崇門走進去扶起他,好半天只道句:“白首如新,傾蓋如故。”

“孫兒不孝,徒惹師公傷心。”

深知暗牆有耳,不宜多言,一老一少便只做淺淺教訓和深深認錯。

崇門:“孫兒聰敏,頭角崢嶸,何以莽撞行事?”

廉衡:“孫兒自恃才學,卻連累師公,望師公莫怒。”

崇門嘆口氣,沉沉道:“不知不可為而為之,愚人也;知其不可為而不為,賢人也;知其不可為而為之,聖人也。孫兒可曉得這話。”

“孫兒知錯。”

“老儒不便在此苛責,你且在這天牢反思十日,待時出獄,再來弘文館思過。”

“孫兒謹記。”

廉衡滿腹言語卻惜字如金,不過是想讓儒父從速抽身,莫涉入水中。崇門亦深知不宜久留,也曉得廉衡心意,好生看他一番瞧他數眼,囑託句“安心定志,靜己思過”便抬步離去。廉衡望著離去的倉碩背影,再次跪地,沉沉磕了個頭。

金翼首領譚宓,在廉衡埋首地磚之際,跟著悄悄隱沒。待他將天牢的點滴經過,無有遺漏上稟明皇后,明皇將“白首如新,傾蓋如故”這八個字反覆咀嚼了幾回,從榻椅上盤腿坐直,捻著大拇指問侍立一旁的董矩:“董矩,你說,恩師這話,是在表達‘有人相識到老還是不怎麼了解’呢,還是‘有人初次見面卻一見如故’呢?嗯,你說說?”

董矩這位寬心胖胖的老太監,人如其名,懂事規矩,本本分分侍奉明皇三十年,歷來話少,長話必然短說,短話必然乾淨,不牽不攀不粘任何人,看上去就是個長壽人,因而明皇總在心事最深的時候,將其留在身邊,有一嘴沒一嘴,同他解解孤寒。

“老先生德高望重,穿透名利,境界宏遠,老奴自不敢臆測他箴言。但,以老先生性情,有話未盡,在西暖閣就作直言不諱了,何需在天牢對著一黃口小兒言有盡意無窮。因而老奴以為,他只是堵人思人,看見故人之孫想起了故人,才生出這‘一見如故’的慨嘆罷了。何況,陛下又是老先生得意愛徒,既是愛徒,必是最疼愛最瞭解的,陛下何需多慮呢。”

“你這老東西,今兒倒話多。”明皇看眼他,長長短短嘆口氣,“恩師什麼人,朕心知肚明,不然,何故要將他強留京畿,將胤兒和太子交由他管束。”明皇半躺回繡榻,眼神悠遠,在宮女舒緩有律的捶腿節奏中,追憶石火光陰,“朕十五歲才回到京城,受教於恩師座下。剛從窮僻的甘州蕃地回來,萬事不懂,性子又躁,沒少被皇兄皇弟們嘲弄,更沒少同他們毆鬥。這也是朕掌朝後,讓子嗣盡皆留守京都,不再封往蕃地的主因。哎,規行矩步,不得擅離封地四十里,不得預四民之業,仕宦永絕,農商莫通,條條框框藩王搖手觸禁,太苦了,太苦。如果當年沒他們幾個在朕身邊扶持,朕何能坐上這把髹金龍椅。”伴著一抹溫水似的苦笑,明皇搖搖頭繼續說,“想想當年,每次惹下禍事,都是由他向恩師辯解,誰讓他懂得最多又最會說,待他申辯完,恩師總會讓相里為甫再詳述事情經過,這老傢伙,那時還沒現在這麼會和稀泥,好在他每次都會摳掉關鍵字兒,將一罈子烈酒描述的跟碗白開水一樣。恩師雖洞察幽微,但法不責眾,末了罰我們幾個抄寫整本《道德經》,事情也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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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矩早聽明白了往事裡的“他”,遂不敢輕易接茬。

明皇看眼他,問:“你怎麼不吭聲了?”

董矩躬了躬身,知明皇想聽的,正是他既不敢說且明皇實際上並不想聽的,猶疑片刻,才慢吞吞接句:“三十多年過去了,老先生罰抄經史的習慣倒是未變。”

明皇失笑一聲,慨嘆道:“物在變,法在變,人亦在變,獨恩師教化萬民的衷愫和方法,還真是可‘一塗以應萬方’啊。”

“是啊”,董矩隨聲重複:“獨老先生教化萬民的衷愫和方法,可‘一塗以應萬方’吶。”

明皇倏然坐直,董矩趕忙上前一步扶穩他,明皇先說句“不礙事”,思忖一刻便盯著董矩沉聲道:“你代朕去趟天牢,問那小兒兩個問題。”董矩眼皮微微動了動,正要湊近明皇細聽,明皇卻是命人拿來紙墨,御筆一番龍動,雪白的箋紙上就呈現出鐵畫銀鉤的兩個大字:日、月。董矩溫薄的眼皮往內斂了斂,側耳聽命,“一問,朕寫的這‘日月’二字,如何?二問,墨磨多了,如何?”

董矩領命躬退,片刻未敢耽誤,捧著箋紙就往昏昏罪獄趕來,厚著聲音複述完兩個問題後,看著跪在面前的稚子,慢騰騰問:“你可聽明白了?!”

廉衡囅然一笑,對這位富態公公禮敬三分,微微頷首後,亢聲回答:“罪臣榮答上問一:陛下的書法鸞飄鳳泊,除聖祖外無人能及。儘管無人教導,但草民亦自小熟背《易林·巽之井》,不但堅信‘昊天白日,照臨我國’,更堅信‘在天者莫明於日月’;罪臣榮答上問二:偌大白紙,不過八畫貪墨,除掉了,就如一場瑞雪籠罩大地,白紙之明淨猶如天地之明淨。”

董矩聽完答語,曉得他是真聽明白了,白胖胖的臉上無聲地燦出一朵小蓮花,也未多話,接過廉衡捧在頭頂的箋紙,抱緊塵拂,便疾往乾清宮覆命。

施步正將暗樁送來的獄中密報,呈送明胤後,明胤覽畢,嘴角不由得翹出一抹溫笑,這抹笑,還真不啻於烽火戲諸侯換來的美人一笑。施步正浪起兩條狼毫眉,跟著瞎樂道:“主子開心,是有啥好事?”

一語就將美人笑給拍回去。明胤倏然正色。秋豪盯眼施步正,帶著他一同躬退。甫一出門,草莽就大喇喇問:“秋豪,俺又說錯了啥?”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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