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書裡分明寫著楚紅英的名字,記錄了她的功績,只是卻沒有寫別人,沒有寫天水軍,沒有寫那個斷了一條腿的姨姨。
寫楚紅英是她必將萬古留名,不得不寫。
寫其她人,卻無需筆墨,只需掩蓋。
謝姰落下視線,看著遠處露出半截的路牌,路牌沙塵為風吹拂,如海浪漸漸抹去上面的痕跡。
百年後,千年後,世人會記得楚紅英嗎?會在書上寫她的名字嗎?或許會,可有人會記得謝姰嗎?會記得那個斷腿死在火中的人嗎?
她有無數疑問,卻無人解答。
天地星辰亙古不變地閃爍著,絲毫不在意地上螻蟻的生滅。
第二天女孩和她的同伴上路,謝姰和她們揮手告別,又上馬去往北而去,只是這回去的方向卻不是肅州。
荒涼的邊境戈壁,血紅的太陽從冒著點綠芽的草叢裡落下,慘白的月亮幹癟擠出月光塗抹在各處倒塌的牆體上,在劫掠中勉強倖存下來的村民回到老屋子裡,用各種東西抵住屋門,幾個膽大的青年人握著木棍藏在枯牆下。
寂靜的月夜裡,只有遠處的狼嚎在鳴響,狼群在慘白的月色裡狂奔,冒著綠光的眼睛掃過一切可能藏匿著活人的地方,十來個韃靼騎兵騎馬跟在狼群後面,腰上彎刀閃出一抹悽厲的光。
狼群很快就聞出幾個藏在枯牆後面的青年人,口中頓時流出濃稠腥臭的口涎來。
韃靼人的這些狼都是吃人肉,因此流出的那些口涎帶著極為難聞的臭味,即使隔著一段距離,還是讓幾個青年人渾身發抖,一時暗叫後悔,不該靠著一時的熱血沖出來逞強。
韃靼人舉著彎刀大聲叫喚著,狼群圍過來將青年人包圍,韃靼人在外嘰裡咕嚕大喊,大概是叫這些人出來。
青年人咬咬牙,舉起棒子沖出去照著其中一隻狼頭就打,嘴巴裡還叫著:“該死的韃靼,我和你們拼了!”
韃靼人揮舞著手中的彎刀,像揮著火把一樣在旁拍著嘴巴奏樂助興,野狼長嗷一聲,閃著綠光的眼睛就沖到青年人面前,將那些脆弱的棍子咬成了兩截。
這些狼吃慣了人肉,將人當作了狩獵物件,加上狼性狡詐,因此對付起這些人來駕輕就熟,幾下子就將青年人逼得縮在了一起。
包圍圈越縮越小,青年人哀嚎哭泣起來。
“救命!”
“韃靼人,我要和你們拼了!”青年人中一個女子抓起腳邊的石頭,朝著韃靼騎兵扔去,石頭沒打到騎兵,韃靼人彎刀指著她大笑,嘴裡還在嗚啦啦說著話。
草原的話大抵都是相通的,女子見過犬戎,也聽得懂一些,那些韃靼人在叫喚著要那些人將她先咬死。
她憤恨攥緊拳頭,怒喊:“我和你們拼了!”可卻畏懼逐漸縮緊的狼群,腳步死死釘在原地不敢動。
她身後的青年人大抵被她這種視死如歸的精神撼動,也都一個個站起來,和她一起大罵韃靼人。
韃靼人因為她們的叫罵聲大笑,獵物臨死前的掙紮最能取悅打獵的人。
“就算死,也要死得其所!”女子重又撿起地上斷裂的木棍:“拼了!”
“拼了!”
五個青年人撿起棍子,惡狠狠地看向圍過來的野狼,野狼餓了一天已經不再想和這些獵物周旋,韃靼騎兵大聲一吼,那些狼便扯著得意的尖牙,嚎叫著朝著青年人撲過去。
青年人也沖過去,與野狼混戰在一起,青年人雖然年輕力壯,但是哪裡比得過這些餓狼,很快空氣中便聞見濃重的血腥味。
女子的手臂被野狼咬了一口,她沖過去騎在野狼身上,死死拽著野狼的脖頸,將滿是倒刺的木棍紮進野狼的喉嚨,鮮血四濺混雜著她自己的血,讓她的手僵了一僵。
野狼掙紮著想要將女子摔下來,可女子卻不願意鬆手,其它的野狼見狀朝著她們沖過來,女子雙手合力,將木棍直接捅穿了狼喉頸,同時她的力氣也用盡,野狼沒了氣息倒在地上,她跟著一起摔在地上,大喘著氣聽著周圍咆哮的狼嚎。
她顫抖著手,等待著狼牙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