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叄拾肆】常勝堡
晚膳後,祁襄信步走在晉陽王府的花園中。她在老王府並沒住過很久,對這裡印象不深刻——除了隱在後院的那座不起眼的小樓,那裡不只地上的三層,地下還別有一番天地。那裡是老王府的私牢,祁襄曾在其中度過了漫長的十九個日日夜夜。
她走到花園一角,遠遠望著小樓的屋簷,如今已然入了冬,寒風打在臉上,徹骨的涼意透進領口的縫隙,她攏了攏披風,身上許多處隱隱作痛。
她快步往回走,看見不遠處站著一個人影。
“肅王殿下也來散步?”
“沒看見峻清,也沒看見你,便來找找。”
“哦……我也沒看見他。”
蕭敬虞望了望天上的孤月,道:“天太冷了,我送姑娘回去休息吧。”
兩人沿著石子路往回走,走到花園的拱形門洞前,看見有一老奴正掃著地上的落葉。那人佝僂著身子,聽見腳步聲,抬頭看了他們一眼。他的眉心有一顆巨大的黑痣,面上溝壑縱橫,無比衰老。
穿過門洞,走出去幾十步,蕭敬虞又開了口:“祁姑娘最是怕冷,這次遠行邊地,可帶夠了衣裳?”
“帶夠了,恐怕太夠,連皮草都帶上了。” 祁襄頗有幾分發牢騷的意味。
蕭敬虞微微一笑:“也是,峻清這般仔細,怎麼會叫你受凍。”
“你們怎麼在這裡?” 蕭允墨站在一棵樹下,臉上映著月光的冷白。
祁襄面上綻開一抹淺笑:“我去花園散步,正巧碰上肅王殿下也在散步。”
“天氣這麼冷,散什麼步?快回去吧。”
“這就要回去了。”
從晉陽到常勝堡又是兩天路程,邊關的風卷著沙遮迷他們的眼睛。
幷州總兵趙錫傳帶著一隊兵在城門口迎接,走到近前,他帶頭行了個抱拳禮,身後的將士們也有樣學樣,雙腿並立,抬頭挺胸握拳,一張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神情堅毅,卻又遮掩不住冷淡輕慢。
坐在馬上的許年大喝一聲:“二位殿下駕臨,爾等竟敢不跪?”
趙錫傳大聲道:“回稟二位殿下,戍邊之軍,須時時保有銳氣,故而除了皇上,其餘人等一概不跪,還請殿下們擔待。”
許年仍欲責難,蕭敬虞卻一擺手道:“罷了,眾將士為大齊鞠躬盡瘁,徵戰在外,不必拘泥繁文縟節。”
趙錫傳領著他們來到常勝堡大營,還沒說上兩句話便辭說要去處理緊急軍務,他們在營帳裡等了半天,才有人送來幾杯茶水,茶涼了不說,茶葉也是劣等的碎末。
祁襄聞了聞,嫌棄地放下茶杯:“就拿這玩意兒怠慢二位殿下嗎?這幷州總兵也太狂妄了吧。”
蕭允墨倒是喝了一口,平靜地說:“將士們恐怕連這樣的碎末子都喝不上。而且,這個趙錫傳是張總督的人,張效元又是楊首輔一手提拔的,此二人為了議和之事多方奔走,如今眼看就要成了,聖上卻派了我與皇叔來談判。我們既無軍功、又無實權,還頗有搶風頭的嫌疑,也難怪將士們心中不服。”
“殿下倒是想得開。” 祁襄一撅嘴,“這還不是咱們皇上打得一手好牌,他忌憚楊致先已久,自然不會讓他的人佔盡了議和的風頭,可憐殿下們白白受這夾板氣。”
蕭允墨責備道:“這話也是你能說的?口無遮攔。”
蕭敬虞卻呵呵笑了:“祁時安說得很對,我們呀,生來就是受氣用的。”
蕭允墨垮著臉:“她沒個正形,連帶皇叔你也被影響了。”
談笑間,趙錫傳又回來了,臉上陪著笑,語氣卻豪不真誠:“邊地軍務實在繁忙,怠慢了二位殿下,萬望恕罪!”
蕭敬虞淡道:“趙總兵言重了,軍務要緊,我們等一等不妨事。”
蕭允墨問:“蒙古太妃可到了?”
趙錫傳答:“議和使團已在關外紮營,只不過……那茉失裡太妃派人來說,請二位殿下去他們營中一敘。”
“哦?” 蕭允墨抬眼看著他,等著他下面的話。
“下官以為不妥,殿下們千金之體,怎可紆尊,況且也太過冒險。”
蕭允墨冷聲道:“有何冒險?我與肅王殿下也並非手無縛雞之力,況且答瓦汗已死,如今論起兵力,我大齊遠勝蒙古,蒙古人怕是更想求和,難道這時候還會做出傷害大齊皇族的蠢事麼?
“還是請二位殿下等等,待我請示了楊首輔和張總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