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肅王蕭敬虞生母是宮女出身,出生沒多久,老皇帝便駕鶴西歸。在先皇一朝,他既未得封號,也未離京就藩,只在宮中與皇子們一同養著。直至當今聖上登基,為表仁孝,才封蕭敬虞為肅王,卻仍未予封地,只在京城賜府。肅王與懷王素來交好,因而蕭允墨每每來京,都會在肅王府落腳,今日也不例外。
肅王按輩分來說是懷王的叔叔,但這位小叔叔不過長他五歲,氣質儒雅、空谷幽蘭,著一身淺雲杭綢束腰長袍,倒像位塵外之人。
他親自出門來迎,蕭允墨難得露出鬆弛的神情,介紹道:“祁襄,這位是我十三皇叔肅王殿下,皇叔,這是祁襄。”
肅王和善一笑,對祁襄道:“我記得,你便是峻清從前身邊那位小伴讀,我見過幾次,如今也長成大姑娘了。”
“見過肅王殿下。” 她輕輕福身,說來也巧,這日無事,她恰巧換回了女裝。
“你以前總著男裝,我還以為你是男孩子呢。” 蕭敬虞說起話來老成持重,倒頗有幾分長輩之風。
肅王設宴款待,好酒好菜擺了一桌子,祁襄一開始還有些拘謹,生人當前,懷王殿下的面子總還是要給的。然而半壺酒下了肚,加之肅王性子實在平易近人,她的本性便有些暴露了。
尤其當肅王殿下問起她的營生時,她的心情好到了極點。
“我嘛,民間俗稱陰陽先生,實際上就是給人看墳辦白事的!” 她豪邁地將小瓷杯中的酒液灌入口中,這會兒坐姿也不如方才那般端正了。
“祁姑娘當真是陰陽先生?” 蕭敬虞淡然若水的眼中竟閃現出一絲光芒,“那真巧了。”
“殿下此話怎講?”
蕭允墨破天荒露出了真心開懷的笑:“雖然說來不祥,但我皇叔可是出了名的對喪儀之禮最有鑽研,先帝的喪儀,幾位太妃的喪儀,就連我父王的喪事都是皇叔主持操辦的。”
蕭敬虞淡淡一笑道:“峻清這話說的,彷彿你皇叔成了那索命的無常,專送人上路似的。我不過對歷代喪禮典儀中的規格禮制頗感興趣,身為宗室成員,又別無它長,想為皇家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總而言之,峻清以後也是要請皇叔送我上路的。” 蕭允墨難得一見調皮起來,說完這句,他還故意補了幾聲咳嗽。
“你莫胡說了,年紀輕輕的,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祁襄對蕭允墨的拙劣的佯裝看不過眼,一仰頭幹完滿滿一杯酒,轉移開話題:“如此說來,肅王殿下應是收藏了不少關於典儀風水的書籍了?”
“略有一些藏書。”
“那小人鬥膽,能否借閱幾冊?”
“自然可以,明日你便去書房自己挑,今後還想看什麼,讓峻清進京的時候給你帶回去。”
祁襄起身,深深一揖道:“小人多謝肅王殿下。”
三人又喝了一陣,蕭敬虞忽然問:“峻清,你們方才說,是最近才又重逢的,那當年祁姑娘是因何離開王府的?……哦,那會兒你還是世子才對。”
兩人對視了一眼,一時間誰也沒說話。這件事是更在哽在二人心頭的一根刺,經年累月,似乎都已忘了它的存在,但若不小心撥到,仍會疼痛刺骨。
一陣沉默後,祁襄開了口:“老王爺心慈,當年放了府裡一班奴婢出去,小人也在其列。”
她看向蕭允墨,吐字鏗鏘有力:“老王爺和懷王殿下待祁襄恩重如山,奴婢至今感懷不已。”
蕭允墨裝病在行,掩飾心緒便稍遜一籌,他此時表情僵硬,她的話顯然戳痛了他。
宴飲散場,肅王府的宮人提著燈籠送蕭允墨和祁襄去各自的住處。祁襄跟在宮人後頭,晃晃悠悠往前走。
蕭允墨緊隨著她,對那宮人道:“先送祁姑娘回去吧。”
到了屋門口,祁襄一扭頭,拉住蕭允墨的袖子,盈盈一笑道:“殿下還喝嗎?”
蕭允墨眼看她就要被門檻絆倒,伸手去扶,她順勢歪進他懷裡。
“醉成這樣還喝?” 他看了一眼宮人道,“我認得路,你退下吧。”
宮人見狀,忙提著燈籠走了。蕭允墨將祁襄扶進屋去,讓她靠在床邊的圍欄,去桌上倒水。
她只抿了一口茶水,便皺起了眉頭:“這不是酒……酒呢?給我酒……”
這日祁襄喝得比往日更多,來推他手中茶杯的臂膀也是軟塌塌的。
“襄兒,別鬧!” 蕭允手一手拿著茶杯,一手將她箍在懷裡,她像只柔軟的八爪魚,想要溜出他的控制,為了不讓茶水灑到被褥上,他只得自己將水喝了。
祁襄睜開迷離的眼,翻過身,笑著攀上他的肩:“蕭峻清,你自己喝的什麼好酒?”
蕭允墨還來不及反應,一對綿軟的唇已經貼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