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臉色劇變的剎那,蕭清歡已將令牌高舉過頂:“昨夜邊疆急報,謝大人在祁連山截獲玄鷹衛餘孽,搜出此物。更令人震驚的是..."她掃過殿內眾人,目光停在王侍郎身上,”玄鷹衛暗樁,已滲透至朝堂中樞。"
殿外突然傳來馬蹄聲。三百名羽林衛闖入,為首者竟是沈硯之弟沈越——他此刻卻穿著玄色勁裝,腰間掛著半塊殘牌,刀光已卷著寒風劈向鎏金燭臺,玄色甲冑在月光下泛著冷鐵光澤,卻在踏入殿中丈許時驟然頓住——簷角銅鈴忽然無風自鳴,三十六盞氣死風燈從廊下騰然亮起,將丹墀下的陰影照得纖毫畢現。
“沈統領好興致。我也來湊湊熱鬧。”
拓跋蘭圖的聲音裹著松煙香從廊柱後飄來,蟒紋大氅掃過漢白玉臺階時,鎏金鞘的橫刀已出鞘三寸。她身後三百銀甲衛如潮水般漫過丹陛,長槊前端的狼首紋章在火光中齜牙咧嘴,盾牌相擊聲驚起簷下宿鳥。羽林衛們瞬間背靠背列成圓陣,鋼刀出鞘的清響裡,沈越看見拓跋蘭圖指尖繞著的金絲軟鞭——正是漠北特色定製。
“殿外三千弩手已封死九宮方位,”拓跋蘭圖抬手輕揮,銀甲衛便將圓陣又壓縮三尺,槊尖幾乎抵住羽林衛喉間,“沈統領不如看看,您這三百人是能劈開我的盾牆,還是能接住樓船上的床弩?”
夜風捲著血腥氣撲進殿內,沈越餘光瞥見簷角垂落的紅色燈籠穗——本該守在東側夾道的暗哨燈籠,此刻全換成了拓跋家的玄色。她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卻聽見身後羽林衛突然低呼:不知何時,殿內十二根盤龍柱後已轉出持弩的死士,機頭扳機的銅環在月光下泛著幽藍,顯然淬了劇毒。
“謀反者死無全屍,”拓跋蘭圖踱步至階前,軟鞭突然纏住沈越刀刃猛地一拽,“但本公主給你們個體面——自斷筋脈,可保家人周全。蕭皇后意下如何?”
“沈公主來得剛剛好,有勞了!”蕭清歡袖中解毒丸應聲射出,正中沈越握刀的手腕,與此同時,蕭河的長槍已抵住沈硯咽喉。
"蕭清歡!你敢..."沈硯話音未落,便被蕭河反手製住。蕭清歡取出老胡給的密報,當眾宣讀:"沈硯勾結玄鷹衛,私調神機營火藥,意圖...“她忽然頓住,目光落在密報最後一行——那是謝危的筆跡:”玄鷹衛真正主人,另有其人。"
殿外暴雨如注。蕭清歡望著階下顫抖的群臣,忽然明白為何謝危堅持留守邊疆——真正的危機,從來不在朝堂之上。當雄鷹銜蛇的令牌完整現世,必定觸動了某些人的逆鱗,而那個躲在幕後的"主人",恐怕正盯著邊疆防線的某處缺口。
"先押沈硯入天牢,封鎖九門。"蕭清歡的聲音裡帶著疲憊,卻又陡然銳利,"蕭河,你帶人去沈府搜查,尤其注意書房暗格。我去面見陛下..."
"不必了。"低沉的聲音從帷幔後傳來。明黃帷幔無風自動,露出龍榻上半倚的皇帝——楚翎,他雖面色蒼白,卻目若朗星,哪裡有半分病重之態?
蕭清歡手中令牌險些墜落。皇帝示意內侍扶起沈硯,目光掃過眾人:“玄鷹衛之事,朕早已知曉。之所以放任沈硯監國,不過是引蛇出洞。”他看向蕭清歡,眼中閃過讚許,"倒是謝危的密報,讓朕看清了誰是忠良。"
原來三日前,謝危的八百里加急已送到御前。那枚完整的雄鷹令牌,正是他用自己為餌,在祁連山引出玄鷹衛首領時奪得。而所謂"陛下病重",不過是誘使幕後黑手現身的局。
"蕭將軍,即刻點兵五萬,隨謝危鎮守邊疆。“皇帝擲出虎符,”至於朝堂..."他看向沈硯,目光寒如冰錐,“沈硯監國期間多有勞累,即日起閉門思過。"
虎符砸在金磚上發出清越脆響,皇帝指尖還凝著擲出時的力道,殿內燭火被穿堂風捲得明滅不定。蕭清歡忽然跨前半步,甲冑上的銜環隨動作輕晃,在寂靜中敲出碎玉般的聲響。
“陛下!”她單膝觸地叩首,額間幾乎貼上冰涼的地磚,“北疆剛經歷叛亂,現存兵力不足八萬,若再抽調五萬南下,北疆狼騎必乘虛而入。”
皇帝按在御案上的手驟然收緊,指節因用力泛出青白:“你是說,朕無兵可調?”
殿外風雪突然卷高,將簷角冰稜吹得簌簌墜落。蕭清歡從袖中抽出一卷羊皮地圖,展開時露出邊緣被指腹磨舊的痕跡:“臣上月已修書告知戶部,漠北王庭今冬糧草短缺,拓跋野其妹拓跋蘭圖素有‘雪嶺雌狐’之稱,若能——”她喉間微滯,抬眼時卻見皇帝眸中掠過拓跋蘭圖,“若能以公主之身下嫁,漠北至少十年無戰事。”
沈硯原本低垂的眼睫猛地顫動,袖中手指死死攥住朝珠。皇帝盯著蕭清歡鬢角新添的霜色,忽然想起這員女將十七歲時單騎闖漠北王帳的傳奇。案頭鎏金香爐飄來沉水香氣,他看向此刻英姿颯爽的拓跋蘭圖,有些意亂情迷。
“聯姻?你真的願意?”皇帝忽然冷笑,指腹摩挲著虎符上的蟠螭紋,“拓跋公主可又願意,公主可曾想過聯姻?”
“為了大楚與漠北的和平與黎民百姓的幸福,蘭圖願意聽從蕭姐姐的安排......”拓跋蘭圖小小的胸口此起彼伏,俏臉通紅。
蕭清歡抬頭直視御座上的帝王,發現他鬢角也添了新雪。殿外更夫敲過三更,她聽見自己甲冑下的心跳聲,像戰鼓般撞著肋骨:“臣妾本是萬分不願意,但拓跋蘭圖若嫁入中原,漠北王庭必投鼠忌器。且……”她聲音忽然放輕,“陛下可能不知道拓跋公主最近幫了大楚不少大忙,陛下剛才也看見了她的所作所為......”
楚翎目光一凝,殿角銅漏滴答作響,他忽然抓起案上密旨摔向蕭清歡,黃絹展開時露出“拓跋蘭圖親率三萬鐵騎平漠北之亂”的硃批:“准奏。但朕要拓跋公主以側妃之禮入宮,三日後便隨大軍送婚書去漠北。拓跋公主可否?”
拓跋公主看了一眼蕭清歡,得到她的默許後,便行禮道:“本公主......臣妾......遵旨!”
散朝時,蕭清歡在偏殿遇見換了常服的楚翎,他指了指她腰間令牌:”當年你母妃遇刺,兇手後頸便有雄鷹刺青。這個秘密,朕藏了十年。"
驚雷過後,雨突然停了。蕭清歡站在宮門前,望著天邊漸散的烏雲,忽然想起謝危信中最後一句:“雄鷹終會展翅,毒蛇必被碾碎。”她摸了摸令牌,鷹嘴處的紅寶石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光芒,彷彿預示著即將破曉的黎明。
而在千里之外的邊疆,謝危正站在烽火臺上,望著南方天際。他的指尖摩挲著另一塊令牌——那是從玄鷹衛首領屍身上取下的,蛇信處刻著極小的"沈"字。身後傳來馬蹄聲,副將呈上密報,他掃過"皇帝無恙,與拓跋公主聯姻,三日後便隨三萬大軍送婚書去漠北"密信,嘴角終於揚起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