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政枯坐半晌,直至前頭小廝過來請,方才怔怔往前頭去了。一時秦氏取藥回來,滿腔的委屈心疼,也不敢十分使出來,親手拿了手巾給林錦樓擦拭傷口,又給他敷藥,林老太太站在一旁,握著林錦樓的手不住摩挲,又撫他腦袋順毛,兩眼含著淚道:“你這孩子,怎就這樣的倔脾氣,就不能順著你爹說兩句軟話,權當演個戲呢?凡事有我們了,祖母一心是向著你的,難道會委屈了你?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能說割就割的。你鬧這一場,祖母得折多少年壽喲。”
林錦樓沙啞著嗓子道:“我爹怎麼能這樣,香蘭對咱家多大的恩吶,她要真出事,我也再沒臉活著了。”
秦氏忙道:“這不是去接了麼。”
林錦樓道:“娘,香蘭什麼樣的人你最清楚不過了,不過就出身低些,古話都說不以出身論英雄麼,我爹真是......是面子重要還是裡子重要,日子不是自己過得舒坦麼,難道是過給別人看的?”說著說著急了,又要站起來,“不成,我得親自瞧瞧去。”
林老太太連忙哄道:“是是,你甭著急,乖,聽話,先擦藥啊,你不就想娶她麼,有祖母呢,有祖母呢。”林老太太聽了林昭祥的囑咐,本是撒手不管的,只是今日這一場卻驚得夠嗆,這父子倆鬧到這般田地,今日見了血,又要削頭髮鬧出家,還扯出一樁將要把人嚇破膽的秘聞來,她素是知道自己這大孫子既夠膽也狠得下心,鬧不好真把頭髮剃了去,故而心裡一行埋怨林長政,一行安撫林錦樓,心裡默默拿主意。
上完了藥,林錦樓哪裡在屋中坐得住,立刻要親自出去找,林老太太和秦氏死活拉著不準,林錦樓便命人前去一站一站等信兒。一時進來小么兒報說:“回稟大爺,四姑爺說了,未曾尋著香蘭姑娘下落,人沒送到莊子上,這一路都打發人查問,都未查著......”
“你,你說什麼?沒找著?”
“是,沒找著......”那小么兒跪在地上悄悄往上瞥,一動也不敢動,“四姑爺已派了人守在莊子上,又沿途去找了......”
林錦樓一掌便拍在几子上,震得茗碗掉落,稀里嘩啦碎了一地。他竟還在這兒呆坐,顧頭上那點小傷,香蘭竟又尋不見了!難不成老頭兒騙他?林錦樓怒髮衝冠,再不理祖母和母親呼喚,邁步便往前面去,衝到花廳內,眾中在坐的長輩大人們皆目瞪口呆的瞧著他,林錦樓一眼瞧見林長敏坐在席間,上前抓住他二叔的衣襟便往外拎。
林長敏嚇壞了,手裡的筷子滑落在地,拼命掙扎,卻不敵林錦樓氣力,不由氣急敗壞道:“反了你了,你要幹什麼,你要幹什麼!我是你長輩!是你二叔!”
林錦樓已將他拎出去,抬手便給了一拳,恨恨道:“給我老實些!”
林長敏悶哼一聲,疼得說不出話,林錦樓又提起他的衣領,將他按在牆上,咬牙切齒道:“香蘭呢?你把香蘭送哪兒去了?”
林長敏一怔,臉就白了。
林錦樓暴喝道:“說話!你把香蘭弄哪兒去了!”
林長敏頭一遭見林錦樓如此凶神惡煞,腿一軟,險些就招了,只磕磕巴巴道:“我,我能弄上哪兒,是你爹讓我送......”
“莊子上沒有!你到底送哪兒了?”
“我,我,我哪知道,我......我遣人送的......”
林長政已趕過來,揪住林錦樓的手,氣得渾身亂顫:“你個逆子,可要生生丟盡家裡的臉才罷,還不放手!”
林錦樓啞著嗓子道:“爹,香蘭到底讓你們弄哪兒去了?”
林長政瞪眼道:“豈有此理,難不成你疑我騙你?不像話!”
林錦樓聽了這話甩開林長敏便往外跑,衝到馬廄,管馬的小廝正在槽子裡添料,忽見林錦樓來了,尚來不及施禮問好,便見他已進去一躍而上,喝了一聲:“駕!”便衝出去。
二門外當值的門子見林錦樓騎馬出來,連忙開門放行,守在那裡的一隊護衛連忙拿起兵刃,紛紛上馬跟在後頭。自上回林錦樓受傷,林家軍上下亦加強護衛,逢林錦樓出門,身後必有十二騎緊隨其後。只見街上塵煙四起,林錦樓騎著馬“嗖”一下過了,後頭滾滾跟著一縱人馬,驚起攤販行人無數。有讀書人小聲議論道:“不知這是哪家紈絝,如此飛揚跋扈。”“噓,沒瞧見後頭的穿著官衣麼,許是哪位軍爺辦差呢。”
林錦樓直奔京郊鎮國公的莊子去了,心急如焚。好端端的人,怎能找不到呢?香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京城更是頭一遭來,就上回自己帶她上過一回街,出了城往沈家祖墳去了一趟,她還坐著馬車,外頭哪條街哪條巷都兩眼一抹黑,萬一丟了,連回來的路都摸不著。她被綁走時身上定沒帶著銀兩,她又是個素淡人,每日身上戴的首飾都沒兩件,出了事身邊連能打點的盤纏都沒有。且又生得嬌弱,萬一碰上歹人正正是遭了秧,林錦樓簡直不敢往下想,一個勁兒催馬往鎮國公莊子上去。
他騎馬飛快,耳邊唯有嗖嗖風聲,只是上下一顛,頭上剛砸出的傷愈發疼痛,疼得太陽穴都蹦蹦跳起來,後又覺眼角溼熱,用手一抹,卻是傷口又開,血流了下來。林錦樓也顧不得,只用手擦了擦,隨手抹在簇新的華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