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莊子,只見陶鴻勳並幾個族裡的子弟正在樹下搭了張桌子吃喝。陶鴻勳遠遠就瞧見這位爺來了,連忙放下筷子迎上來,拱手笑說:“方才便聽馬蹄隆隆,原來是大舅哥來了。”定睛瞧見林錦樓頭上的血,又大吃一驚道:“哎喲,舅哥,您這是,您這是怎麼啦?”
林錦樓擺擺手,喘了一口氣問道:“今兒有沒有人送到莊子上來?老袁呢?”
陶鴻勳道:“四妹夫來了,剛剛又走了,也問有沒有人送來,還留了人在這兒等著,今兒莊子上確實沒送來人,不如我把莊頭叫來問問?或是上下把這莊子搜一遭,當真是沒藏著什麼人。”
林錦樓頹然晃了一晃,這裡陶鴻勳還命人取藥過來,卻見林錦樓已翻身上了馬,駁轉馬頭去了。
林府這裡,林錦樓這一走,林長政和林長敏正相顧無言,卻聽小廝報說老太爺請林長政過去,林長政趕忙跟著去了。進了有實堂,只見林昭祥和林老太太正坐在樹下陰涼處的嵌螺鈿竹藤涼床上,上頭鋪著細綠的龍鬚席,林老太太正跟林昭祥抹眼淚兒,見林長政進來,不由“哼”了一聲,起身走了。
林長政過來,眼觀鼻,鼻觀心,躬身道:“父親大人。”
林昭祥把水煙放到一旁,道:“來了?方才書房裡那檔子事兒我聽你娘說了。”
林長政趕忙道:“是兒子不孝,惹母親生氣,只是那逆子,不教訓不足以成器。”
林昭祥道:“莫非你打他他就能成器了?從小到大,你哪回打他管用了,讓他聽你的了?”
“......”
“不說這個。”林昭祥擺擺手,“香蘭那個事究竟要如何?”
林長政有些遲疑,先前他竭力反對,可如今長子寧死不屈,又說出建章太子之事,如今他尚有兩分餘悸眩暈,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是心裡仍存芥蒂,如今林家正是春秋盛年,被人說長子孫娶個丫鬟進門,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林昭祥見他不說話,用柺杖敲了敲地,道:“你還不知道罷?樓哥兒為了跟你鬥法,都將這事捅到宮裡貴人那兒去了,聽說這幾日太后常看的戲就是《蘭香居士傳》。”
林長政大驚,咬牙道:“這個不孝子!做事竟這樣沒分寸!”
“他不往上捅還能如何?壓是壓不服,他膽子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為著看看這小子究竟為了這事有幾分決心和能耐,倒真是折騰開了。”
“爹,他這是縱著性子犯糊塗事,他......”
“好了,單就說這事他已經做了,那姑娘明擺了對林家有大恩,你想要如何?”
“......”
“長政,林家一步步走到今日,你說靠的什麼?”
林長政回過神恭敬道:“靠祖宗教誨,勤忠厚誠立身,方有今日興盛。”
林昭祥站起身意味深長道:“不錯,勤忠厚誠,說到底是一個‘德’字。道德傳家,十代以上,耕讀傳家次之,詩書傳家又次之,富貴傳家,不過三代。有道是娶妻娶賢,否則即便是攀親家,娶個貴女回來,德不配位,鎮日裡爭來鬥去,一肚子精明算計,家族又豈是中興之相?況,林家時至今日,也不必再攀著誰了。”
林長政一驚,猛抬起頭看著林昭祥,“爹,您這是......”
“樓哥兒想娶就讓他娶罷,也是個佳話。那姑娘我親自看過,是個極難得的,等閒女子比不過她。一代妻,十代子,目光別拘在這裡,往長遠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