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離臉上的恭敬謙卑在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負手看向她,無懼生死:“二小姐,可我在做雲山城城主之前,還是江流風的義父。”
“原來啊。”華盈笑了下,呼嘯而過的風忽然化作一支冷箭穿過他的胸膛,將人當場射殺。
陳離僵硬地倒了下去,給華盈騰出了視線,她的目光越過漫天飛舞的黑灰,看向從萬衍塔中走出來的一道人影。
江如曄站在灰沉沉的天幕下,滿眼勝者的笑意,仍是從前那副意氣風發的模樣。
什麼被噬心咒所困,形銷骨立,全是假的。
華盈眼裡的全部情緒只剩下驚詫。
半晌,她平複了心緒,饒有興味地面對他:“父親原來一直在作戲。”
江如曄回想起千秋樓中在他身後露出的百花殺,語氣裡的不滿與慍色依舊不動聲色地藏得極好,彷彿只是在說一句不痛不癢的懲戒:“月兒對我動了殺心,我豈敢留她。”
華盈呵笑了聲,點點頭,認輸般:“借刀殺人,好手段。”
江如曄淡然一笑,出人意料地朝華盈伸出手,與此情此景格格不入的慈面容令人不寒而慄:“萬衍塔終於築成,北荒的百年大計終於要完成了,盈盈,你要與我一起享受無上地位,還是自斷前程?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華盈露出意外的表情,毫無信任:“難得父親寬宏大量,有好事還記掛著我,可惜北荒的什麼百年大計好像從來沒把我算在裡面吧?況且就算沒有萬衍塔,天地之主的位置,普天之下有誰能從我這裡搶走?那些連大門都出不了的無上者嗎?”
江如曄輕蔑地哼了聲:“天地之主?你也是江家人,竟如此鼠目寸光,北荒要得到的東西可不在天地間!”
華盈驚詫之後,露出看瘋子一樣的表情:“在天上?”
江如曄盯著她變化的神色,突然振臂大笑:“不應該嗎?這片大陸最珍貴的力量,就在天上啊!萬衍塔就是你我的通天之路!一個天地之主的位置算什麼,今日在北荒,明日就可能落到青要山,燁都和天武。北荒要的是永遠掌控八荒六合,永遠!”
華盈抬頭看向風雲湧動的天幕。
黑暗壓抑的雲層背後,目力無法達到的高度中,是傳說中上古諸神隱藏在天上的神殿。
她什麼都想明白了,不得不承認北荒的完整計劃的確很讓人心動,不僅僅想做天地之主,還想利用萬衍塔打造通天之路,以求到達神殿,在神殿中尋找到諸神最寶貴的傳承——
長生。
萬衍塔的真正作用不是監控四方,而是鋪就通天之路。
“江家的計劃的確讓我沒有拒絕的理由。”華盈唇畔暈開一抹笑意,期待的目光從遠空緩緩回落到江如曄身上,“可是萬衍塔雖有萬丈高,距離通天二字,卻遠遠不夠。”
江如曄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道:“盈盈,所以我們才需要一樣東西來為它提供向上長的力量啊。”
華盈心中驟然一震,
激發?
邪器鎮蒼!
她喉嚨裡突然逸出一聲笑,胸腔低顫,突然覺得一切都很像個笑話。
難怪北荒會去攛掇燁都打造鎮蒼。
用鎮蒼的激發作用來給萬衍塔提供動力,保證它可以順利運轉。
燁都汲汲營營上百年,不惜走上邪路,卻都是在為他人作嫁衣裳。
華盈臉上的笑意越擴越大,與江如曄心滿意足的笑聲一起回蕩在夜空中,詭異的氛圍包圍青雲坪,一眾精銳噤若寒蟬。
她笑著搖了搖頭,用可惜的口吻說道:“父親,燁都失敗了,沒有鎮蒼了。”
江如曄朝她一步步靠近,有細碎的雪花從烏雲中墜落下來,越下越大。
皚皚白雪積在華盈身上,重如天地乾坤。
華盈眉心微蹙,從中捕捉到一絲絕不屬於江如曄的力量。
是北荒在幫他。
他是北荒之主,家主令一日在手,便能向北荒的天地借勢相助。
江如曄笑著安慰她:“盈盈,車到山前必有路,我們還有機會,北荒可以再創造一個比鎮蒼更厲害十倍百倍的邪器。盈盈,你好好回憶一下,燁都要的那什麼恐懼、絕望、希望之類的東西,在浮雪之巔不是現成的嗎?”
華盈沒有說話,積雪在她身上越壓越沉,她難以動彈,雙肩不斷地往外滲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