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日裡也就是這副模樣,喜怒哀樂都被一雙幽冷的眼睛隱秘地埋著,要在乎這件事的人自行去猜,內心的所思所想難以被外人窺探,有心隱藏時,更讓人無從捉摸。
但裝出來的正常哪怕再天衣無縫,在華盈這裡也像泡沫一樣,一觸即破。
熱騰騰的香氣從廚房裡飄了出去,林之凇剛剛要從灶臺上把兩碗雞蛋面端出去,被一雙手從身後輕輕抱住。
“昨天緹雪來找我告別的時候,明明遇上了什麼難事,不肯說,卻半點情緒也藏不住,傷傷心心地哭了好久。”華盈側臉貼著他的長發,嗅了嗅發間的香氣,開玩笑道,“你比她厲害一點點,至少還沒哭。”
林之凇對此嗤之以鼻。
他靜了一會,回答:“雷澤出問題了,我今天也是同你告別的,下次見面,也許是在一個月之後。”
華盈蹙起眉。
平息滅世威能用不了一個月,林之凇也不會等到休養這麼久之後才和她見面。
“這一次又是因為什麼?”她問。
林之凇說:“或許是受到了天武封印的影響,不然天冊臺給出的提示也不會指向天武。”
華盈抱緊了他,默不作聲,他們有各自要奔赴之事。
但她怕他九死一生時只能咬牙硬撐,身後無可依靠,怕他將青要山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拿自己的性命奉陪。
“我一直在你身邊。”華盈說,“我就是你隨時可以得到的不竭餘力的幫助,只要你需要。”
她總是溫柔而堅定,她迷戀你、把你放在心裡時,你會從她清澈明淨的眼眸裡得到一種肯定,自己是最好,最獨一無二,最重要的人。
林之凇突然很想看看這雙眼睛,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自己面前,抱進懷裡。
毫無預兆的,華盈吻了吻他的胸口。
林之凇衣衫下的契印微微發燙。
這點灼熱的星火霎時沿著契印燃出融融的一道火光,林之凇彷彿餘生都被它照亮,心想,他一定能回來的。
他可以為她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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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
雲山城隱藏在灰白的夜霧中,結界開啟,邁步而入時,如同踏入了另一個世界。
被北荒小心藏了上百年的巨樹聳立雲端,枝葉扶疏。
今晚的月色格外皎潔,穿過層層疊疊的深淺綠意,落滿一地如水般清澈的光影。
華盈走向萬衍塔,青雲坪上的人都被陳離遣走了,顯得廣闊而冷清。
陳離跟在一旁,遲疑著問道:“二小姐,二長老那邊也在問萬衍塔的進度,您看……”
華盈說:“不必理會,你只需對我有所交代就好。”
陳離點點頭,抬手引路在前,一絲不茍:“二小姐這邊請,自從二小姐上次對李城主下過令之後,哪怕是領主來了,我們的人也請他過了問心門。”
華盈微一頓。
“我父親來過?”
她面露奇怪的目光,抬腳邁過問心門。
重重烏雲從天地邊緣圍攏了上前,遮住了天上星月,天幕沉重,搖搖欲墜,每一道呼嘯的風聲都可以引發一場暴雪,殺機四伏。
華盈站在問心門下,被一張大網籠罩了。
黑暗裡被人誤認為是樹影的影子動了動,冷銳的盔甲在黑沉沉的夜色中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令人心絃緊繃。
是北荒的精銳。
陳離緩緩轉過身來,雙手攏在袖中,依舊恭恭敬敬地站著,只是臉上沒了剛才的笑意。
華盈冷眼看向陳離:“你忘了你是怎麼坐上這個城主的位置了嗎?我沒有想到第一個背叛我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