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家兩口子深知並沒有怎麼教過元玉婉,不過白撿的名聲不要白不要,因著這事和那一盒謝禮,李氏對著元玉婉都多了一副好臉色。
戚肅言的謝禮元玉婉看過,是一盒圓潤光潔的珍珠,福兒這樣品質的珍珠,若是拿去做首飾,定要羨煞旁人了。
元玉婉輕輕搖了搖頭,太貴重了,戚肅言這樣送給她,她也不敢明晃晃帶出去。於是只叫福兒點了珠子的數,便收了起來。
這一日驚心動魄終於結束,不過後來聽戚明月說,偷了紅寶臂釧的人最終也沒有找到。
那日進出府的女眷眾多,戚老太太柳氏唯恐失竊的訊息漏出去,於是交代了誰都別將這事情說出去。
柳輕丟了臉,也不好意思再來家裡,這一樁紅寶臂釧的是非,竟是成了懸案了。
也許是婚期將近要繡婚服,也許是元玉婉讓元家長了臉,李氏破天荒給她指了個教女紅的師父來。
可她因為程恆的事情心緒不寧,又沒什麼基本功,幾天下來,像樣的東西沒繡出來,指頭倒是被紮了不少次。
師父又教了她幾天,見她倒是個勤學苦練的,又加上馬上就是元玉寧的生辰,她要回去趕李氏送給女兒生辰禮上的繡活。
那是一條百蝶裙,繡起來很費精神,她於是叮囑元玉婉每日苦練,便也回去了。
元玉婉磕磕絆絆練了幾天,倒也真繡出來幾朵不成樣子的花,看自己大有進步,她心裡便沒那麼焦躁,也就找了些香草,預備做個繡花香囊。
正想著,又打算先給香囊打個穗子,這個元玉婉會,是福兒教給她的,剛撿了絲線出來,元玉婉卻沒由來想起自己那個小墜子來。
那墜子上的穗子,就是她親手打的,如今還掛在戚肅言的扇子上。
元玉婉立馬就把絲線丟開了。她暗暗罵自己,這幾日已經因為兩個男人煩心不已了,再加一位高高在上的閣老進來,這幾個人湊合湊合都能打葉子牌了。
正想著,就聽見外面院子裡福兒說話,元玉婉挑著簾子出去,原來是元將彥身邊的丫鬟來了。
她笑眯眯將一包書遞過來,原來元將彥今日新買了一批書,整理歸納的時候,發現有些通俗易懂的舊書,想著元玉婉既然說她能識字看書了,便叫人給她送來了。
元玉婉收下後看了看,除了做學問的,就是幾本文集。
其中有一本《與山遊記》,元玉婉隨手翻了翻,覺得倒是文筆平實,而且沒有文人愛賣弄,專門寫得佶屈聱牙,叫人看不懂。
這書是個叫與山散客的人寫的,說的是他從京城一路西行,途中所見與所聞,從飲食風俗到民間故事,一應俱全。
元玉婉看書很慢,很多地方看不明白,或是遇到不認識的字了,總要停下來。
就這樣,她讀到晚上,卻也沒有讀太多,可心中靜了下來,也沒有前幾日的心神不寧了。
府裡這幾日在準備元玉寧和她那個紈絝兄弟元將林的生辰,元玉婉月錢不多,又和這一對兄妹不親近,於是只叫福兒去準備了,自己光顧著看那本遊記。
讀久了,她也看出個一二三來,這位與山散客雖說閑雲野鶴,但是遊記中又多寫各地民生,看得出雖身在鄉野,但心在家國。
又看了幾頁,發現寫書的人雖說寫的是西行的事,但是其中幾頁,講的卻是閔州的事情。
作者說他途中偶遇一友,聽說這個季節,閔州一道荷花湯,最是清香,於是興起,乘船南下去了閔州。
書裡還說,那時含霜花最熱鬧,一簇一簇地開,不管是泥濘鄉路邊,還是貴人庭院裡,都活得旺盛。元玉婉看著看著,便落下淚來。
她想家了。
她想外祖,也想阿孃。元玉婉沒有見過阿孃是什麼樣子的,外祖說她眉眼像阿孃,元玉婉小時候便常常蹲在溪水邊,只露出眉眼,想象阿孃的樣子。
她想阿孃應該是很美的,畢竟自己的眉眼是最好看的地方,想來阿孃應該是每一處都生得很美的。元玉婉被接回元家前,她是經常想她的爹孃的。
外祖說她的爹早早溺死了,原本有個大哥,後來叫人拐走了,就連阿孃生下她不久也不見了。
但是元家說,阿孃是爬床的賤婢,偷偷生下了少爺還不夠,還要再生一個,結果生下來沒幾天她自己就死了。
元玉婉看到了自稱是她父親的元老爺的臉,血脈上的聯系,有時候不需要任何確認,只需要看到那兩張臉,便一切都瞭然了。
於是她沉默下來,外祖沒說過阿孃死了,他只說阿孃不見了。
元家的話,元玉婉心裡總歸信一半不信一半,她冥冥中似有感,阿孃也許沒有死,還在哪裡活著也說不準。
元玉婉思念母親的時候,錢氏也在想著她。錢氏今日又是一天的重活,她搖搖晃晃回到那間破屋子裡,躺在草蓆上時,她摸出了枕頭下面的一塊碎花布。
那是給她的小阿婉新衣服準備的。當時她抱著這匹布,被幾個婆子拐了來,掙紮間,她扯下來布的一角。
錢氏摸著碎布,她便是靠思念她的兒女們,熬過了這樣一天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