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玉婉只顧貪喝杏漿,她不知道,今日戚肅言也在如意茶樓,就在二樓的雅座,臨窗望下去,正好將元玉婉這個人納入眼底。
她今日細細打扮過,這身衣裳是她為數不多拿得出手的,月白色的上衣,下身是水青色的裙子,裙擺繡著幾只翻飛的蝴蝶。
元玉婉簡單挽了個發髻,又簪了一隻青玉步搖在鬢邊,腦後還別了朵新開的秋海棠,立在那裡,整個人都帶著一股水鄉朦朧的霧氣。
過了一會兒,有個年輕男子過來了,那似乎就是元玉婉在等的人,因為她微微仰著臉,在對那男人笑。
笑完了,她指著小販裝杏漿的挑子,似乎是想再買一碗,卻被那男子拒絕了,她因此有些不高興,低垂著眼睛不去看那人。
那人許是見她惱了,便從懷裡掏出個小玩意來哄她,戚肅言看見,那是一支珍珠步搖。並不是在什麼首飾鋪子裡買的,因為連匣子都沒有,也不像是什麼上等貨色。
可是元玉婉很喜歡的樣子,她臉上露出愛惜的神情,輕輕晃了晃那珠子,也許是很喜歡珍珠吧,戚肅言想。
接著,兩個人便進茶鋪裡了,戚肅言收回了視線,沒再去看。
日頭毒起來的時候,有個小丫頭進了對面的茶鋪,不到一刻鐘,元玉婉便和那男子一道出來了。
她在門口與那人道別,隨後上了元家的馬車。至於那男人呢,過了會兒,隨從來報,說那男人去了勾欄院,一進門便摟著裡頭的紅館,心肝兒肉地喊,二人輕車熟路,竟像是老相好一般。
戚肅言修長的手指把玩著天青色的茶盞,沒說什麼,只叫隨從去樓下買碗杏漿上來。
戚肅言喝了一口,冷的,這天氣喝下去難免太寒涼,並不算是特別甜,卻帶著一股溫厚的回甘。他放下了碗,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呢,貪涼。
沒過幾日,封戚肅言為晉國公的旨意便下來了,一時間,戚家的門檻幾乎被人踏破。
那時又正是秋海棠盛放的季節,戚肅言府中又正好有個海棠苑,於是藉著這個名頭,他於半月後辦了場賞花宴,只請了家中親族和故交好友。
所以當元家收到請帖的時候,夫婦兩個竟是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待回過神來又是翻來覆去地看,又是著急忙慌招呼送帖子的小廝上座看茶,一時間竟不知道要做什麼了。
好久後,夫妻兩個對著那張帖子,還是說不出話來,還是李氏先開口,“到底是我的玉寧有出息,如今都知道,咱們家和戚家是姻親呢,瞧瞧,這是什麼,這是我兒子的登天梯啊”,說完又吩咐一旁的婆子,
“去找大少爺,叫他找人牢牢看住了三少爺的院子,不叫這孽障有出去鬼混的機會。再叫大少爺仔仔細細教三少爺的規矩,一言一行,不能有半點的錯。再去找京城裡頂好的綢緞莊和首飾行來,給家裡那些姑娘一人扯一身新衣裳,再打幾件像樣的首飾。戚五爺如今是國公爺,想來他的宴上淨是世家大族,得讓我們家的姑娘們都漂漂亮亮的才行”。
最後才轉向元老爺,“看吧,若不是我的玉寧,你有幾個臉,能去如今國公爺的賞花宴。靠著你前頭那個死鬼老婆,你能嗎”。元老爺只訕笑幾聲,一句話也不敢說。
不過託這事情的福,元玉婉也得了新衣裳,這賞花宴是萬萬不敢推脫的,那天正巧還是元玉婉的生辰,她想著若回來得早,還能吃上一碗生辰面。
出發去戚府那天,元玉婉將戚肅言的玉佩包在帕子裡,預備著還給他。
賞花宴辦在戚肅言自己的府邸裡面,並不是元玉婉借住過的那個戚宅,如今她和幾個妹妹擠在一處車裡,聽時不時有小小的驚呼聲。
男女眷從不同地方進府,有個妹妹掀開簾子,看前頭下馬車的女眷,竟是珠光寶氣,貴不可言,想來都是京城裡高高在上的貴婦人們。她被那些夫人頭上碩大的珍珠寶石閃了眼,縮回來暗自咋舌。
等女眷們以此進了後宅,卻發現,戚府裡操持事物的是個四十多的婆子,那婆子相貌平平,卻有一雙銳利的三角眼,透出精明強幹的模樣來。
有貴婦上前笑盈盈和婆子搭話,只叫她劉媽媽。貴婦是如今內閣首輔程閣老的兒媳,程閣老年歲大了,整日便在家中怡情花鳥,朝堂中的事情就都甩手給了戚肅言。
不過他和戚肅言的關系倒是很好,所以今日賞花宴,就叫掌著中饋的管家兒媳帶著兒孫一道來了。
因為戚肅言和程家關繫好,程家的兒媳便也認識這位劉媽媽,對她客客氣氣的。
原來劉媽媽是早年逃難去邊疆的,她原本是富庶人家的管事媽媽,一朝落難,家中人都沒了,剩下她孤身一個人去了邊疆。
在邊塞,劉媽媽被戚肅言所救,從此便忠心耿耿待在戚肅言身邊操持內務,還教過當年行事作風尚且稚嫩的王妃不少管家的經驗之談,如今王妃做了皇後,因著這短暫的師徒緣分,賞給劉媽媽不少金銀。
因此,雖說劉媽媽只是個管事媽媽,但是京中那些知道底細的貴婦,對她都是禮待。
她倒真是有能力的,這樣繁雜的事情,叫她辦得井井有條。
成婚的婦人們在一處聊天,而未嫁人的姑娘們在另一處。
這海棠苑不算小,其中亭臺樓閣,一處一景,三三兩兩的,都是熟識的姑娘們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