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沒動。
任由那紅綢乘風拂過她的眼睛,蜻蜓點水般的一觸即離,像是一個輕如虛妄的吻,轉眼便隨著不肯停歇的風消失了。
而這時,譚氏也恰好結束了談話,招手道:“顧娘子,咱們走吧。”
顧九抬步,跟隨譚氏頭也不回地下了石階。而在她離開後,那根紅綢繼續往前跌跌撞撞地飄浮,很快便闖入禪房的屋簷下。
一隻清瘦修長的手微微抬起,那紅綢猝不及防地撞了上去,最後輕飄飄地纏住了那骨節分明的手指。
那人抬起另一隻手掩住薄唇,劇烈咳嗽幾聲,眼尾殷紅。而後便握著紅綢往寺廟的後山走去,穿過蔥綠的竹林,停步在一棵粗壯的菩提樹前。
同前院的菩提樹一般,紛雜交錯的樹幹上系滿了祈福紅綢。而唯一不同的是,這棵菩提樹上面所有的紅綢,其所寫內容皆是一模一樣。
那人手中的紅綢亦是如此。
僅有簡單的兩個字。
阿九。
……
譚氏把顧九送回了租住的地方,沒想到剛一下馬車,抬頭便瞧見一個有些眼熟的婦人正站在院門口等著。
她轉身便走,誰料那婦人眼尖,快步沖了過來,一把攥住顧九的手腕,親熱極了:“顧娘子,我這是好事,你怎麼還躲呢?”
顧九扯了扯,那婦人手勁卻大的要命,根本掙脫不開。她無奈道:“您就別忙活我這樁生意了,趕緊去尋別家吧。”
婦人滿臉堆笑:“顧娘子啊,你再好好想想,杜家三郎那可是一表人才,又是一個痴情的主兒,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而且我一瞧你們這面相,肯定就是前世的夫妻,今生又來續緣了!”
顧九懶得聽她胡說八道,正要佯裝發火,卻見陸元從突然背後竄了出來,嚷嚷道:“我還沒聽說過有哪家媒婆竟然還能看出別人的前世今生,你本事這麼大,還做什麼媒婆,改明兒在街邊支個攤子,去給人算命多好啊。”
陸元是個碎嘴子,特能說,顧九非常放心地把戰場留給他們兩個人,趁婦人沒注意,用力抽回了手。
陸元嘴上喋喋不休的時候,還不忘留意顧九,瞥見她有些泛紅的眼眶時,微微一怔:“你哭了?”
顧九道:“風大,迷了眼。”
陸元又安心繼續投入戰鬥:“而且這世界上長得好看的郎君多了去,誰稀罕?光好看有什麼用,重要的是有錢,就比如藏酒山莊的莊主。”
顧九白他一眼,要走。
婦人手疾眼快,堵住了她的去路:“顧娘子,要說有錢,杜家也不缺呀。杜老爺可是正六品通判,有錢又有權,多好的婚事啊!”
“至於這位郎君說的藏酒山莊的莊主,哎呦喂,我的天爺,顧娘子你可千萬別被他誆騙了去。”
婦人一臉諄諄教誨:“咱們這方圓百裡,誰不知道這藏酒山莊的莊主是個又老又醜怪老頭,光有錢有個屁用。你若是嫁過去了,整日對著一張跟辟邪門神似的臉,還不得嚇死啊。而且這生出來的小孩兒,也不好看吶。哎對,關鍵是他這麼大的年紀,能不能經得起折騰都另說,怎麼可能還生的了孩子呢!”
“不像杜家三郎,又年輕又俊俏,這平日裡啊相處下來,看著也賞心悅目吶!”
陸元聽得五髒六腑都要氣炸了:“你這老貨胡說什麼呢?你又沒有見過我師父,你怎知他又老又醜!”
婦人嗤笑道:“你師父?”
她眼皮上下抬起,不屑地打量著他:“少吹牛了,就你這窮酸樣,還是藏酒山莊的徒弟呢?”
陸元梗著脖子道:“有句話說的好,財不外露!”
婦人也沒打算和他爭論這個,再次把目光投向顧九,熱情推銷:“顧娘子,千裡姻緣一線牽,你不遠萬裡來到咱們這兒,還恰好遇到了杜家三郎,你說說這不是緣分是什麼?而且杜家三郎對你那麼痴情,非你不娶的,你若是嫁到了杜家,那將來不是隻有享福的命嘛!。”
陸元譏諷道:“可顧娘子若是嫁到杜家,你能對天起誓保證她做正妻嗎?能一生一世一雙人嗎?能永不變心嗎?我可是打聽過了,杜通判的大娘子,也就是杜家三郎的生母,那性子可是說一不二的狠辣,你又能保證顧娘子嫁過去不會受她刁難欺負?”
婦人頓時支支吾吾起來。
陸元挺直了腰板,看向顧九:“俗話說的好啊,寧作貧□□,莫作貴人妾。更何況我師父還不是窮苦人家!你想想,來日你若進了杜家為妾,這輩子是別想抬起頭了,永遠會被正房壓一頭。咱們堅決不能吃這個苦!”
“你懂個屁,”婦人慌忙道,“被正房壓一頭又怎麼了,只要討得夫君歡心,以後生子扶正,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況且,杜家三郎與我說的是要八抬大轎娶你進門,”婦人道,“至於杜通判的大娘子,她雖然不好相與,但卻疼愛杜家三郎的緊,只要杜家三郎多勸勸,她肯定會讓你當正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