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氏掩唇驚笑:“還有這事呢,我竟不知道。”
她又道:“杜家的那個三郎我是見過的,模樣俊俏,又是個飽讀詩書的。這性子嘛,也是溫良謙順,的確是個值得託付終身的郎君。”
“只不過——”譚氏略一蹙眉,擔憂道,“杜通判的大娘子卻不是一個好相與的。”
馬車恰在這時停住,兩人下車。
寺廟旁邊支了一個粥攤,周圍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的,多是衣衫襤褸的乞丐。
譚氏看著那些面瘦肌黃的人,忍不住嘆道:“北方前些日子又打仗了,這些多是逃至此處的難民。”
“這一打仗啊,就容易亂,”她拍了拍顧九的手,勸道:“姑娘家四處遊蕩,路上歹人眾多,非常不安全。顧娘子,你不要嫌我嗦,還是要盡快尋個人家安定下來吧。”
顧九抿抿唇,沒接話。
這時,旁邊隨行的小丫鬟好奇道:“顧娘子是不是會武功?”
顧九搖頭。
小丫鬟道:“那這一路來顧娘子難道沒遭遇——”
這話還沒說完,便被譚氏瞪了一眼,責備她胡亂說話。
顧九倒沒怎麼在意:“一開始的確有。”說到這,她頓了頓:“後來便沒怎麼遇上過了。”
最開始那一年,她自知無武功傍身,所落腳的地方多為富庶之地。但即使這樣,有時亥時會遇上一些地痞流氓。不過有官府在,他們這群人也不敢放肆。
直到去年初春,她跟著商隊去往泉州,途中遇上一群山匪。那會兒馬匹受驚,她被迫摔下馬,撞到了頭,暈了過去。當時她還以為自己要葬身於此了,迷迷糊糊間,她好像還看到了沈時硯。
她問他是來接她離開這人間的嗎?他說不是,然後低頭輕吻她的額頭,一遍又一遍地喚著她的名字,讓她不要害怕。
然而等她醒來以後,卻發現自己身處官府,她是被剿匪的官兵救走了。她問那些人有沒有見過一個模樣很俊俏的郎君,他們卻以為她撞壞了腦袋,得了癔症。
那一幕虛幻縹緲,的確很像她的臆想。不過自從那次劫難之後,她便沒再遇到過什麼危險的事情。甚至後來她去了罪民遍地的瓊州,也是如此。
無災無難,平平安安。
……
譚氏連喚了顧九好幾聲,她才回神。譚氏以為是小丫鬟的話勾起了她什麼不好的回憶,又責罵了幾句那丫鬟,而後拉著她沿數千石階,去拜謝佛祖。
等譚氏上完香後,她們又去了寺廟中用於祈福的菩提樹前。譚氏也給顧九拿了一個祈福紅綢:“這可是徑山寺的千年菩提,特別靈。”
顧九道:“我不信神佛。”
“我知道,”譚氏道,“那你來都來了,即使不是信徒又有什麼關系呢?心誠則靈嘛。”
顧九垂下眸,摩挲著紅綢的柔軟絲滑,還是從小和尚手裡接過筆杆,緩緩寫了三個字。
願平安。
這時,恰好迎面走來一個老和尚,看到了顧九紅綢上寫的字,提醒道:“阿彌陀佛,女施主為何不寫名字?”
顧九則回以一禮:“不用。”
留給他自己寫。
他得活著回來見我。
顧九爬著木梯,將紅綢掛上高處,再下來時,便瞧不見它的蹤影了。
菩提樹枝繁葉茂,所繫在上面的紅綢數不勝數,遠遠望去,燦爛如火。
顧九轉身離開。
譚氏早她一步掛好了紅綢,正站在不遠處和熟人閑扯,顧九便沒上前去打擾她們。
她百無聊賴地在旁處等著,忽然起了一陣風,有細微的塵土撲來,顧九被迫眯了下眼睛,然而下一刻,視線中便多了一抹紅色。
一根祈福紅綢乘著微風緩緩飄來,冬日暖陽下,和煦微光為其鍍了層柔軟的薄衣,像是九重天偷喝仙瓊玉漿的神女,步伐踉踉蹌蹌,卻又不失仙氣,迎面撞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