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喝不慣,是實在難以下嚥。
被困在北狄王庭的大渝前太子,在敵國腹地孤軍奮戰,為掩蓋身份只能日日女裝示眾,不可謂不忍辱。
只有到了晚間才能拆了那一頭一身的勞什子。
如今滿心孤勇,見什麼都悲壯地不行,心裡沒底說話反而越來越不客氣,色厲內荏得很。
北狄的男裝領口和袖口都滾著毛邊,磨著前太子殿下的面板,說不出的刺癢,他總是忍不住要下手去撓。
圖倫朝澈就這般看著,像在看猴戲。
“是孤在太後面前將你保下來的,勸你對孤說話客氣些,不然改日你死在這裡,又有誰能替你報仇雪恨呢?”
圖倫朝澈依舊示意他喝,慕珣強硬地梗著脖子不肯就範。
“多謝小國主救命之恩,但威武不能屈,這酒我不喝。”
說著還拿小銀盅悶掉了幾只蠟燭。
“也不勞小國主操心我的身後事,畢竟若是那太後真想殺我,您也未必能把我保下來。”
母子倆聯手做戲,還想叫他感恩戴德,他是家裡的面瓜,可那也是人精姑母和阿爺面前的,這母子倆的粗淺小伎倆,他還不看在眼裡。
不過這北狄王庭上的明爭暗鬥,比起大渝來倒是不遑多讓。
“但是為了報國主維護之恩,在下也願為國主效力一二。”
慕珣眼珠一轉,計上心頭,挨著朝澈坐下,“我知道國主愁什麼,君王枕畔,有他人酣眠,自然是會讓國主夜不能寐。”
慕珣小心翼翼地試探圖倫朝澈的底線,見他並未動怒,便又道:“一國之君,從來都只有一人,可想要那份權勢的人卻並不是一個,臣大欺君,還是早做防範地好。”
看圖倫朝澈皺了眉,慕珣話鋒一轉,“自然了,一國之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是還有一句話叫防人之心不可無。”
慕珣主動給圖倫朝澈添了一盞酒,“您是國主,權衡制約,都是應該的,退一萬步講,臣子若無異心,怎會懼怕君上權勢過大,君上肩負北狄全境,本就應當言出法隨,令行禁止。”
慕珣見圖倫朝澈似是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頗有些沾沾自喜,心底嘆道,若是留在北狄王庭攪弄風雲,將此處攪和個烏煙瘴氣似乎也是不錯。
“我老早聽聞北狄男子十四便可娶妻,可國主卻遲遲未能選後,這何嘗不是底下臣子在用另一種法子挾制君上。”
這話慕珣講得有些真情實感,因為大渝的朝臣,也是企圖用這個法子挾制姑母的。
誰料方才說了那許多都相安無事,偏偏這句惹怒圖倫朝澈。
他死死掐住慕珣的脖子,語氣冰冷:“誰準你挑撥孤與舅父的關繫了?渝朝廢太子,你的手伸的太長了。”
英俊的臉都扭曲起來,半點不複方才那虛心納諫的架勢。
慕珣的臉漲得通紅,眼底漫上血絲,整個人不住地掙紮,一隻手徒勞無功地拍打圖倫朝澈鐵鑄一般的胳膊。
他另一隻手悄悄摸上了自己的後身,摸出一柄鋒利的匕首,看準了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狠狠紮進圖倫朝澈的左臂。
鮮血湧出來染紅了天藍錦緞。
圖倫朝澈吃痛松開手,像被抽掉了渾身力氣癱倒在厚毯子上。
慕珣捂著脖子兔子一樣蹬腿跳開,踉蹌著跳到屏風後面才敢劇烈咳嗽起來,見或伴著強烈的嘔吐聲,卻什麼都沒有嘔出來。
屏風外頭,圖倫朝澈隨意地將那柄匕首拔出來扔到毯子上,厚毯子吸音,只出了一聲悶響。
慕珣紅著眼眶探出半個腦袋防備地看過去。
圖倫朝澈渾不在意自己鮮血橫流的手臂,只用同樣冰冷的目光朝他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