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中的萬幸,你媽媽現在仍然很健康。而你也認識了你這輩子最好的朋友。”
“這種不是親情勝似親情,不是兄弟勝似兄弟的友情真的是太珍貴了。賀小姐,你說是不是?”
但凡悟性差一點或者臉皮厚一點,完全可以當做聽不懂。
賀小姐不可能。
她太聰敏了。
所以有些話越點到為止,對她來說越誅心。
夏珊怔怔地看著危峨。
二十多年有痛苦有快樂的婚姻讓她對自己丈夫的感覺非常複雜。
可敬,可恨;可親,可惡……今天她是第一次發現這個男人如斯可怖。
她就這樣眼睜睜地目睹了一場謀殺。
一位深愛著兒子的父親,用他最親切的言行,淩遲了兒子的女朋友。
每一刀都沒有提到戚具寧。
每一刀都是戚具寧。
這比她預想的方式高階太多了——但她的快意之下,還有一層無法忽視的,物傷其類的悲傷。
她和小凡如果哪一天碰了他的逆鱗,他一定也會把他們母子倆淩遲了。
“爸。我會不會珍惜友誼,你應該問我這個第一責任人。不要把美娜牽扯進來。”
危從安用他那成熟的,低沉的聲音與危峨交談,彷彿這就是父子之間再簡單不過的一次對話。
“問你?”
“對。問我。”
危峨定定地看了危從安那雙和他母親一模一樣的褐色大眼五秒鐘,笑道:“你是我的兒子。我相信你能處理好。”
危從安點了點頭,拿起蘋果。
“爸。我和美娜剛才查了一下這種蘋果的名字。”
“什麼?”
“eden,伊甸園。這個名字,”危從安注視著手中的蘋果,突然輕笑了一聲,“可真有意思啊。”
說完,他便把蘋果放到嘴邊咬了一大口。影音室裡響起了果肉被咬碎的清脆聲音。
夏珊微張了嘴,驚訝地看著繼子垂著眼簾,坦然地吃著剛才女朋友咬了一口的蘋果。
他右手緊緊地抓著女朋友的手,左手拿著蘋果,咬一大口,細細咀嚼。
他接過她咬了一口的伊甸園蘋果,一起承擔原罪。
這是危從安的回答。
危峨原本以為這兩個聰敏的孩子一定看得懂自己的暗示,至少表現出一些羞愧來,尤其是始作俑者賀美娜。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看是看懂了,但兒子的反應更快,擋在女友前面,用這種強烈且赤裸裸的方式把自己的心意直接地,堅決地甩在父權的臉上。
但他畢竟是在生意場中打滾了幾十年的人精,臉上只是閃過一絲慍怒便硬生生地讓自己平靜下來。
“好。很好。你們慢用。”
他起身大步走出了影音室,連妻子都不理了;夏珊又呆坐了半分鐘才想起來自己並不真的是一團虛無。這一具軀殼也應該識相離開。
剛剛走出門口,她聽見賀美娜對危從安輕輕地說了一句話。
“我有點累。”
空蕩蕩的家庭影院裡,這四個字聽著挺單薄,也有點可憐。就連夏珊都有些不忍,回到客廳她才發現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了,還偶有雷聲隱隱滾過。
她問臉色微沉的危峨:“接下來怎麼辦?”
危峨喝了一大口茶,靜默片刻方沉聲道:“什麼都不用做。他們都是聰明孩子。現在是一時上頭,再想想就會做出正確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