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蕾蕾轉身一掀簾子進了自己的隔間。
把簾子小心地拉好了之後,她脫下了身上的連衣裙。這條裙子的吊牌在腰側,她配了一條寬腰帶才剛好遮住——現在越來越多衣服把吊牌做在外面了,真是奸詐。
她疊好連衣裙,夾上一張硫酸紙。雖然是高仿貨,也要大幾百呢。她昨天收到裙子就已經在網上申請了退貨,理由是不喜歡。和店家在網上親來寶往陰陽怪氣了好幾輪,最終還是答應她可以退。
她換了衣服出來,看到操父的錢包隨意扔在飯桌上,鼓鼓囊囊的。
現在怎麼還有人用現金。
她內心鄙夷,很自然地走過去拿起錢包,抽出幾張;然後一抬頭看到操茁不知何時也站在了桌旁。
姐弟倆沉默地對視著。
操茁:“我也要。”
操蕾蕾把錢包往桌上一扔:“自己拿。”
她出去寄快遞。寄完了也不急著回家,在小區裡轉了幾圈,然後找了一處沒人的地方坐下耍手機。
<101nove.hat上的短影片。什麼型別的都有,為了吸引眼球,短短幾分鐘內反轉再反轉,很勁爆。今天一開啟,schat就推了一個影片給她。一個眼睛大大的素顏美女穿著寬大的浴袍,頭發用浴巾包著,一邊做臉部保養,一邊吐槽:“最近心情真的真的很差,所以沒有更新……appe還在我媽家,孩子受到了很嚴重的驚嚇……我也換了個酒店……萬萬沒有想到,家醜換來了這麼大的流量……但我真的不想要這種流量,不然也不會這麼久不更新……”
操蕾蕾看了下賬號名字是“janie & appe”。
大資料一向給她推美容,服飾,留學之類的資訊流,怎麼會給她推親子賬號。
美女戴著法式美甲片的手指靈活地挖出一大坨面霜:“……你們見過這樣的婆婆嗎……她和老唐說,等離婚了再簽字賣掉公司……真的很好笑……我諮詢過律師,就算真的離了婚,我也可以追討這部分財産……再說,我現在又不想離了……為什麼要讓她稱心如意……”
聽到這裡操蕾蕾開始覺得無聊,點了不感興趣,又繼續刷了一會兒留學頻道。現在很多留學生開設短影片賬號,上傳海外的校園生活,美食和風景,特別受歡迎。她尤其愛看一個哈佛up主,幾點起床,幾點上課,中午食堂有什麼限定亞洲美食,下午在圖書館學習或室外運動,晚上和同學完成小組討論,頭腦風暴……
她看得津津有味,又忿忿不平:都是同齡人,為什麼他們可以活得那麼瀟灑。她的人生應該有無限可能,而不是困在這個死氣沉沉的——
啊。這是當年戚具寧給賀美娜穿上水晶鞋的地方。
已經被拆成了一片廢墟。
她有點幸災樂禍,但更多的大概是物傷其類。
操母一直津津樂道那個場面,又嫉妒又羨慕,覺得賀美娜被戚具寧看上是祖墳冒青煙,從此一人得道,雞犬昇天;等賀美娜回國了,她又對操蕾蕾說:“被有錢人甩了,還不是得灰溜溜地回來。我就知道他們長不了,人家怎麼可能和你真心。我看她呀,工作都不好找。現在留學回來的人太多了。”
過了兩天,操母又收到新的訊息:“聽說戚具寧送了她好幾套房子。值了值了。”
多麼庸俗的邏輯,一切都是錢!錢!錢!房!房!房!
父母經常淩晨在客廳裡開一盞小燈算賬,這個銀行有幾萬定期,那個銀行又有多少;這個月媽媽做理貨員開了多少工資;爸爸又從外面拿回來多少錢;這套房子,如果順利拆遷的話,可以分到幾套……
全是我的就好了——那出國的錢就夠了。
不僅夠了,還可以過得很舒服,就像那個哈佛up主一樣。
只要出去了,絕對不要回來。
他們以為女兒睡著了,實際上她在黑暗裡睜大了眼睛,靜靜地聽著最後的那個總數,以及未來的規劃——
“這筆錢萬萬不能動,要給茁茁結婚用的。”
“娶媳婦沒房子可不行啊。新房子就寫茁茁的名字,免得以後麻煩。”
操茁今年十五歲。他們開始準備他的結婚事宜,盡管媽媽還在幫他洗內褲。
有時候操母找不到兒子的內褲,還會大聲地問:“茁茁,你把褲頭放哪裡了?哎呀,你藏在枕頭底下幹什麼。”
有一次她還專門把操蕾蕾喊到廁所的洗手臺前:“蕾蕾!蕾蕾!”
“什麼事。我的內衣不要你給我洗。”
操母一臉竊喜,一邊手搓操茁的褲頭,一邊喜滋滋地與她分享:“你弟弟長大了。”
她厭惡地走開後才明白媽媽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惡心得她幾乎吐出來。為什麼母親會覺得女兒需要知道這種事情?她也不過是一個剛剛成年的女孩子罷了!
一想到家人們加註在自己身上的忽視與折磨,操蕾蕾偶爾也會冒出可怕的念頭——都死掉就好了。媽媽那麼喜歡把電動車放在樓道充電……當然,如果能死於車禍,死於意外就更好了。那樣她作為遺屬還可以拿到一筆賠償金。
她根本不需要這些不能給予情感支援,只會拖累她的親人。
“喂。爸爸叫你去買兩罐啤酒,燒菜用。”
操茁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粗聲粗氣的使喚姐姐。操蕾蕾沒理他,把正好經過的賀天樂叫住了:“你這小鬼跑來跑去地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