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綃 (第3/3頁)

兩日前,唐頌前往禮部提出攜部分花鳥使參與秋獵的請求時,禮部尚書洪興犯了難,“唐司長,花鳥司目前的本職是戍守芳林門……”

他話還未說完,舍人院就降了旨,命花鳥司搭建幄殿,在秋獵各宴會場合,佩刀奉衛侍候於天子座下,巡綽左右。

自平康帝秦哲即位後,皇權冷落花鳥司多時,當下又一次親近甚至委任公務於花鳥司,意圖顯而易見的詭誕,而花鳥司內身居要職的多人不謀同辭的接命了。

這種多方勢力達成默契的背後,是山雨醞釀前,各懷目的潛伏。

幄殿的搭建並不耗時,先用木樑搭出輪廓骨架,然後掛上紫綃,這種幄殿也叫紫綃帳。鮫綃之類,輕疏而薄,冬能隔風,夏能納涼,唐頌坐在一個橫梁的頂端,一陣風吹過,掀起綃紗的波瀾,她猶如身處一片紫氣雲霧的浪潮中。

居於高處,能看到很遠的地方,她看向行宮大門處,這次秋獵的規模甚大,很多外州的刺史、節度使、都督都在被邀之列,也包括邊境的軍將,眼下進入這道門的人馬中說不定就有河州的將領。

“頌頌!”

唐頌回過神看向梁下,看到一個她無比熟悉的人。

“唐鈞!”她丟開手裡的紫綃往橫梁下走。

“不要著急,當心。”唐鈞在下面提醒她。

還差一步落地,唐鈞張開臂膀,唐頌撲進了他的懷中,把他撞得直往後撤。

“叫我什麼?”

“哥哥。”唐頌摟住他的脖頸,臉頰緊緊貼在他胸前的軟甲上說。

唐鈞抱著她轉了一圈,笑道:“個子又長高了,也沉實了,哥哥快抱不動你了。在長安能吃飽肚子吧?”

唐頌酸著鼻子點頭,“能。”

哥哥能聽出她低沉聲氣裡的委屈,撫撫她的後腦勺說:“我瞧瞧,又長漂亮沒?”

唐頌腳尖著地,從他懷裡抬眼,唐鈞親暱地捏捏她的臉頰,“真漂亮,不過,咱得再吃胖些。”

唐頌紅著眼笑著說好,唐鈞凝視她眼底浮動的綃紗,她一向澄澈的明眸中有了動靜,有了陰翳,這是她入京兩年來的沉澱。

哥哥能看到她眼中的風雲變幻,唐頌笑道:“哥哥不用擔心我,我在長安一切都好。”

唐頌落草時,河州都督府上下都很高興,尤其是唐銘和唐鈞。唐鈞還記得唐頌出生時的樣子,在荒蕪蔓生的邊境,男兒們像是疾風中緊抓土壤的野草,堅韌挺拔,也灰頭土臉。

女郎的降生,似乎是來自上蒼的一份悲憫,它挑出一縷月光,賜予人間。

在襁褓中就明朗可愛的妹妹,自從學會邁腿兒後就跟在兩個哥哥身後,男兒們會在行軍打仗後無聲仰望明月,他們沉默是因為敬畏,而妹妹自幼就在月宮行走。

很多個夜晚,唐鈞和唐銘帶著唐頌在河邊玩耍,巨大的冰輪沉在水中,妹妹在當中奔跑、跳躍、跌倒、再爬起來。

月色與水光永恆交融,直到有一日,妹妹在馬背上拉弓射出了一支箭,他們才發現她長大了。

她望著哥哥們大笑起來,邊境的戰士從小就知道自己的使命,不管是男兒還是女郎,他們的妹妹不是住在瓊樓玉宇裡的仙娥,她是被月光喂大的孩子,她的笑聲驚動天地。

唐鈞放下回憶,看著她笑。長安的局面其實不及邊境清朗,邊境將士們的目的單一,長安有數不清的人心糾葛。她在泥沙中浮沉,有難言之處,卻也樂在其中,這樣他也能得到一些安慰了。

“娘還好麼?我想娘了。”

“好,一切都好,頌頌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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