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著哪裡不對?明明哪裡都不可能對。
他那個所謂的“媽媽”笑得如同泥塑的人偶,漆黑的眸子就像是凝結的膠體,裡面一點感情都沒有。她看上去就如同一臺嶄新的人型機器,表面上裝得像是和印桐打了招呼,實際上說出的話不過是透過系統判定出的“結果”,執行得無非是早就設定好的程式。
她根本就不像個“人”,她甚至還沒有christie的模樣接近“人類”。
印桐踩著樓梯快速地向上走,他無法壓抑住胸腔裡瘋跳的心髒,視野裡的一切彷彿都在隨著呼吸搖晃。
他想著那個“女人”怎麼可能是她的母親?她的母親根本不可能在這時候出現在家裡。
那個溫婉的漂亮的女人早在很多年前就死了,她躺在柔軟的枕頭上,太陽xue綻開一朵瑰麗的玫瑰花。她的半邊臉頰混和著灼燒和骯髒的汙血,睫羽微垂著,就像陷入了一場夢境一樣。
她是自殺的。
在一個明媚的早晨,死在了印桐的床上。
印桐大口喘息著停下步伐。
他看著自己黑色的拖鞋踩在棕紅色的木質樓梯上,鋪天蓋地的耳鳴聲如海浪般轟鳴作響。有什麼東西從他眼眶中湧出,接連濺落在老舊的樓梯上。他捂著心髒艱難地跪下,就像被什麼人掐住了喉嚨,呼吸顫抖而短促。
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聽不清自己在說什麼。
他意識到自己正張著嘴,瞠目結舌,無聲地吼叫。
……
他想起了那個糟糕的早晨。
……
那是中央城難得的晴天。
印桐站在家門外,拿著光屏調出了自己事先寫好的臺詞。來之前他已經練習過很多次了,從問候語開始一直讀到結束,總計不過兩分鐘,足夠他在父親掛電話之前讀完。
他希望能借此見母親一面。
也許這種要求在其他家庭裡稀鬆平常,但對於印桐來說,這卻幾乎是不可能達成的願望。他的母親生病了,在妹妹出生後越病越重,他已經有將近三年沒見過對方了,並在十四天之前,徹底失去和母親的聯絡。
他發給母親的簡訊始終停留在未讀的階段,在這漫長的十四天裡,恐懼如野草般瘋長。
印桐小心翼翼地點選了光屏上的名字。
他試圖撥通父親的電話祈求見母親一面,然而持續的忙音幾乎令人絕望。他在家門口站了兩個小時,看著陽光照亮了花圃裡的每一片草葉,他想著倘若第三遍電話還是忙音,他就從後門溜進去,哪怕事後被父親責罵,也要先見母親一面。
他躡手躡腳地踩過花圃中的碎石路,開啟後門進入了這棟他熟悉又陌生的別墅,他順著老舊的樓梯膽戰心驚地向上走,一邊低聲喊著母親的名字,一邊伸手去推那些緊閉的房門。
他沒有注意到樓梯扶手上落了灰,沒有意識到這棟屋子已經許久未曾有人造訪,他在骯髒的地板上留下清晰的腳印,一路尋找著,推開了自己房間的木門。
他沒想到,他的母親已經死了。
在十四天前,就死在了他的床上。
……
印桐跪在樓梯上,直到視野裡出現了一雙深紅色的兔子拖鞋。
他沒有抬頭,也來不及抬頭,他清晰地意識到有什麼“東西”正站在他上方的臺階上,帶著微弱的涼意,就像剛爬出凍櫃的屍體一樣。
它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