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花寄棠悠然轉醒時,泫然欲泣的花胭脂一把揪開喝得醉醺醺地、提掣著一根巨大鐵棍趕來的小灰,適時地喂下了一顆桑爺爺秘製的藥丸。
“對不住了,各位!”
花寄棠真靈得繼,悠然轉醒,趕緊歉然起身,略一四顧沉吟,便已然知道目下景況的大概。
先是環身向著諸多的花木精靈們作了一揖,花寄棠轉而又望向了一臉淡然的桑爺爺和依舊是面色凜然戒備的棠左宗和木烏衣等人,又望了一眼被夷為廢墟的木屋,歉然道:
“諸位兄弟姐妹!桑爺爺、左宗哥、烏衣哥,實在是對不住了!”
同樣也望了一眼淚眼婆娑的花胭脂和拖著紅紅的酒糟鼻,在一旁醉醺醺賣乖討巧的小灰,花寄棠苦笑:“都怪我不知天高地厚!昨夜想起了一些從前的御劍法訣,今日運功內視之後便想要試上一試!結果,卻是我全然估錯了自己如今的修為……”
花寄棠長身而立,面含苦笑,說不出是喜還是悲。
至此,棠村的一眾精靈,總算是全然地放下了心中的隱憂和恐懼。
“甚麼?!你記起了從前的法訣?!”棠左宗一臉的錯愕,面色複雜。似乎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訊息,觸動了甚麼,一臉的錯愕,也說不出是歡喜還是擔憂:“那麼,你從前的身世呢?”
“並未想起來!而且,我現如今,也只不過是稍稍憶起了一些驅動和駕馭‘青囊’的粗淺法訣罷了,也不是全部。”花寄棠面色平淡,心中卻是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心緒,並未看到花胭脂瞬間變得慘白的面色。
花寄棠覺得,似乎,這剛剛運功時的那一個瞬間,有什麼近了;但是再仔細搖頭想想時,卻又有什麼更為重要的,於這一個剎那間,驀然地遠了。
抬眼望向了自他甦醒時起,便抱住了小灰,望向了他凝噎不語的花胭脂,花寄棠清和地笑了一笑,半是寬撫半是歉然。
“卻想不到,駕馭‘青囊’所需的靈氣太多,我沒能壓制地住‘青囊’內所含的洪荒之氣,以至於洩露了氣機。激發了它的殺氣,卻是反而被它所傷了……”
“所以,你將當初胭脂一人幾乎耗費了她所有的靈力,千辛萬苦為你搭建的屋子毀成了這樣?”
冷冷地,木烏衣的聲音裡有些詰問的意味。
內心裡,似乎是有著什麼早已冷去的期望燃燒起來。烈烈地,燒灼著他;在神唸的深處驛動著,與他的在這數月裡生髮出來的對棠村一族的不捨和濡慕撕扯著。
聽得木烏衣的詰問,花寄棠的神思漸漸收斂清醒了過來;卻是突然不敢去看花胭脂那雙漸漸煙水迷濛了的雙眼。
花寄棠沉默不語,心下絞痛,只得別眼錯開。
小灰抬起頭,跳開花寄棠身邊,低低的‘吱吱’了一聲,連忙爬上抽泣著的花胭脂的腰肢,伸出灰撲撲的小爪子,在花胭脂淚水漣漣的一張悲慼愁苦到了極致的小~臉上抹了又抹。
“嚶嚀”一聲,已是滿腹的極為劇烈的擔憂和委屈花胭脂再也忍不住,一聲壓抑的嗚咽,轉身抱著小灰掠起了一陣香風,跑開了去。
“所以,如今你恢復了傷勢,昨夜桑爺爺又花費了大~法力,為你貫通了《笆斗經》!你如今生出了意氣了,該尋思著要走脫去,去到你外面的那個花花世界去了?!”
看著悲悲切切地消失在了花海深處的花胭脂,木烏衣怒意更甚,握緊了雙拳,幾乎要壓制不住。
“我……”花寄棠想否認解釋,卻發現自己開不了口。便只好由得木烏衣和棠村的一眾精靈們憤懣地望著自己,痴痴地盯住了花胭脂消失的方向。
“好!好!好!”
木烏衣氣極,一連說了三個好,面上雷霆隱現。瞪直了雙眼,直似得要將花寄棠生吞活剝下去一般!
“所以,你也被‘青囊’耗淨了靈息,神府受創而昏迷了?”
桑爺爺適時地出聲勸慰住了正在爭執的兩人,同樣的也面有沉吟,卻是緩緩地提出了一個看似與此時情境毫不相關的疑問。
“是的!”眼看著花胭脂與小灰消失在了緩緩地移動著的花海深處後,花海的千花萬樹便如同落雨一般,紛紛撒撒地落下了無盡的繽紛,花寄棠寥然。
“罷了!罷了!福禍由命,生死由天!”桑爺爺仰頭,一聲長嘆,再垂首時,已然是放下了心中的重重疑竇,坦然道:“該來的,總要來;該去的,也終歸要去!寄棠,你能記起你從前的功法和身份,是好事,只是……”
桑爺爺沉沉地嘆息,也轉過了頭,充滿了憐惜的眼神深深地望向了花海那邊久久。
眾皆默然。
未幾,伴隨著桑爺爺的一聲嘆息,他的身形,便也在原地化作了一個緩緩消散的煙雲影像。
在花海的深處,已經哭成了淚人的花胭脂懷抱著小灰,深深地蜷縮在了一株巨大的桃花樹下,悲切地流著眼淚的花胭脂。
“哎!”
桑爺爺一聲嘆息,輕微而低沉地在村子的另一頭如夜風一般地響了起來。
目送走了同樣也是訥訥的、目光裡充滿了隱隱的不忿,明顯是生已然出了複雜心思的棠村精靈們,花寄棠寂然一笑,低下了頭。
“咚。”
花寄棠抬起了頭,卻發現是去而復返的棠左宗。
輕輕地捶打了一下他的胸口之後,棠左宗對著他木訥地笑了笑,復又化作了一團青色旋風,消失在棠村的萬千紛繁花海之中,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