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淑晴加快步伐,繞過重重樹影,來到齊昶住的廂房前,見門口站著一仵作,正與驛丞密謀著什麼。
去得遲了,只聽見一句“此事莫讓外人知曉”,話聲出自驛丞穆鄧辰,他還往仵作手裡塞了一錢袋。後者毫不客氣地接過,掂了掂,也誠懇地會意一笑。
“穆驛丞不妨也跟我們講講是什麼事。”
夏淑晴走路帶風,一字一句鏗鏘有力,語氣不容置喙。更別提身後還帶了個朱珩,兩人也能走出“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氣勢來。
那頭錢袋子還未捂熱,穆鄧辰與仵作肖敬忙不疊地藏起來,恭恭敬敬行了禮。
若仔細瞧,能看到穆鄧辰的兩個膝蓋在打架,一顫一顫的,險些站不穩了。
將才運籌帷幄,勝利在望的得意模樣消失無蹤,他打著磕巴道:“卑職穆鄧辰見、見過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他一個不入流的小官,見到養尊處優的太子與太子妃,自然露怯,更別提他藏著事兒。
夏淑晴略過他,欲踏進廂房一探究竟,卻被他的跪地磕頭阻攔住了。
“娘娘慈悲,這亡人死狀不詳,屍腐生瘴,卑職萬死不敢讓他汙了娘娘的眼啊!”
他潸然淚下,臉上的皺紋如同山洪沖刷後的阤峽,密密麻麻的蟲齧地,像龜裂風幹了的殼。濁淚一出,溝壑便被四橫八叉的水線填滿。
夏淑晴心裡嘖了一聲,對他的表現很是不滿,便一點兒情面也沒給他留,直截了當:“驛站鬧出了人命,你自然難逃其責。但若此刻還在推託,不速速查明死因,便不是革職那麼簡單了。”
穆鄧辰登時膝下發軟,恨不得鑽進地裡,懇請太子妃高抬貴手。
他不過是個閑散小官,上有老下有小,怎偏偏遇到了這等事,還叫太子妃抓了個現行。
都怪那橫死鬼,早不死晚不死,非得死在他管轄的驛站裡,真是造孽!
見他不回應,僅一個勁兒的嘆氣,朱珩睨他:“將功補過,還是翫忽職守、違抗命令,還沒選好嗎?”
說的倒是容易,可穆鄧辰已開了欺君枉法的口子,現下再改措辭,恐怕只會被罰得更重。
他咬緊牙關,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以為僵持著便能等到一線生機。
然而等來了肖敬的反水——他正是剛才收了錢的仵作。
麻利地掏出錢袋子,然後雙手呈遞,他頗為鄙夷地瞥了穆鄧辰幾眼後,諂媚一笑,對夏淑晴說道:“娘娘,小的將才只是在測驗他,如今您來了,我方可交代實情。”
穆鄧辰氣得吹鬍子瞪眼,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你!”
夏淑晴自然懂其中緣由,但她沒時間去評判孰是孰非,略顯急躁道:“快隨本宮去看看他。”
指的是廂房內橫死的齊昶。
“死者雖是娘娘熟人,但死了兩三個時辰了,現下正值屍僵,屍斑深沉,娘娘還是別看為好。”
此話不假,縱使肖敬看出了太子妃非畏縮之輩,甚至隱隱發覺連太子都得聽她的話。但宮中顯貴怎見識過陳屍,萬一她被嚇著了,遷怒於他這等小仵作,可沒處說理去!
夏淑晴似是看穿了他的猶豫:“不必擔心,你如實交代即可。”
肖敬低著頭悄悄挑了挑眉,心想好言難勸該死鬼,她貴為太子妃,也不過是年紀輕輕的女娘,待會兒被嚇哭了,千萬別怪罪他沒提醒。
“是,娘娘請隨我進去。”
他哈著腰,在前頭領路,一把掀開了門扇,兩旁的驛卒收起棍子。
朱珩見她心意已決,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便拿出一方手帕,疊成豆腐塊,塞進她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