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勾了勾嘴角,這姑娘識時務,“放心,朕不會叫你們肝腦塗地,朕只需叫你們兩個做個假證。”
雲棠低著腦袋,“請聖上明示!”
“此事涉及到皇室的機密,自然不能將這事公佈於眾,可若無緣無故處置了孫茹,她又沒什麼過錯,未免難以服眾。”
孫茹是孫大人的名字,雲棠俯在地上略略抬頭,“所以……”
“所以,我要你們……”
雲棠從紫宸殿出去的時候,仍感覺似在夢中,腳下踩了棉花似的,一直到跟丁澤分別,自己又朝尚宮局走,感覺到谷夏往自己胸膛頂了一下,才緩過神來。
“鬼爺,你安分些。”
“不是我不安分,是你喝了那太醫的藥,正打通你的經脈,跟我可沒有關系。”
雲棠理虧,“哦,那是我錯怪你了。”
“我沒事,倒是覺得你有事。”
“我有什麼事?”
“你瞞不過我的,你是覺得幫著皇上騙人,那樣不好?”
“是,雖說孫大人確實是惡毒,可我也不想用這樣的法子將她繩之以法,我還是希望一切都光明正大明明白白的,對了就是對了,錯了就是錯了,何必遮遮掩掩,犯錯之人是惡人,可我這樣也非君子。”
“雲棠,何謂君子,何謂小人?”
“我……坦蕩蕩者為君子,慼慼然者為小人,我只想坦坦蕩蕩的活著,不想取信於誰,也不想為誰做事。”
“孔孟才講君子小人,老莊卻只講道法自然,想要大隱隱於市,還需順勢而為,自知者明。”
這是谷夏第一次跟她講孔孟老莊,雲棠突然覺得,這只鬼像是個教書先生似的,諄諄教導,循循善誘。
“可,孔孟之道能成經典,也必有可取之處……”
“孔夫子本人我也極其敬佩,終其一生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此為悲壯,可生而為人,陰陽給之生命,造化給之靈魂,只因自己的一份執念,卻叫奸人逍遙法外,這也並非明智之舉。”
雲棠嗤笑,“萬世之師你也敢貶斥,小心到了閻王殿,閻王判你罪加一等。”
“這又哪裡是貶斥,各人自有各人的路,我只是不贊同罷了,孔夫子寬以待人,廣施仁愛,又怎會跟我計較這些?”
“不過你這話確實叫我舒服了許多,但這樣的事,我也只做僅此一次,鬼爺,幫皇上做事之前,我還是想最後確認一遍,你們確認孫大人就是南山公主麼?”
“確認,子虛最能識氣,他確認的事情就不會有假。”
雲棠這才安下心來,長出了口氣,“嗯,好……”
是日下午,刑部的人沖入尚功局,將司珍處孫司珍,以及典珍吳鳶都帶走了,來人在孫茹的屋子裡找到不少的東西,比如窗下木匣子裡藏著的水蛭,幾根六寸多長的青銅錐,一碗不知是什麼的血液,還有就是……梅婕妤的帕子,洛水碧的琴絃。
將這些東西搜查出來的時候,六局二十四司的人都跑過來圍觀,人人倒吸冷氣,根根汗毛都豎了起來,這孫茹雖然平日不茍言笑,對人冷淡了些,可誰也未想到,竟是個女巫?!巫術這種東西還是離她們太遠,不少人紛紛回想自己曾可得罪過孫茹,萬一她偷偷摸摸照著自己的模樣紮個娃娃,再……想想就後怕。
唯一沒在場圍觀的,是尚宮局的雲棠,因為大家聽說,這孫茹得以被捉住,還得虧了她的作證。
而此時此刻,雲棠正恭恭敬敬站在延英殿皇帝的書房中,身旁站著國師玄同子,大理寺卿蔡知義,少卿黃守仁,刑部尚書曹萬裡,侍郎趙叔禮,當然了,還有丁澤。
上方坐著的是皇帝,下方跪著的是孫、吳兩人,俱被印滿了符咒的麻繩捆著,動彈不得。
皇帝手中拿著只翡翠的貔貅,估計是經常把玩,光滑的很,就這麼一邊摸著,一邊瞥向孫茹,“孫大人,這些東西你可認得?”
孫茹狐眼輕瞄,瞧著地上各式各樣的“巫蠱之物”,不禁噗嗤一笑,又是張狂又是淡定,竟又大笑開來。
笑聲極尖,叫人心裡頭無端的難受。
見孫茹不說,皇帝又看向雲棠,“姚女史,說說你見到的罷!”
“回陛下……這事還得從微臣剛入宮的時候說起,那時候微臣對宮裡頭不熟悉,所以要日日出去認路,有一日就迷了路……誰知不知怎麼就走到了太液池,微臣看見……梅娘娘和一個大人正在那兒,似乎是吵了架,微臣覺得這是上司和娘娘的私事,就繞了路走了……誰知第二日竟……再後來,就是微臣到尚功局要拴鑰匙的纓子,然後就見到了孫大人,微臣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時雖是黑夜,可好歹月圓……”
皇帝極為嚴肅,“那你為何不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