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仗著人喝醉,魏逐風仗著人起床氣沒睡醒,半斤八兩。
但是他沒想到魏逐風居然敢真的把他帶到床上。
呼吸在一瞬間快了起來,床榻很高,床鋪很軟,白天曬過,他親自監督宮女鋪上的。
也不是不曾共枕一榻,為什麼現在這樣緊張?
因為那時候他什麼都不會做,可如今他做什麼都有可能。
陸揚不動聲色地挪了半步,跪在床邊,說道:“不可。”
魏逐風來來回回掃了他許多眼,最後無比認真地嗤笑道:“陸青嵐,你是不是入戲太深?”
此話既出,二人眼眸同時深了深。
陸揚抬起半張臉,卻正好對著人膝窩的位置,後知後覺,簡直沒有比跪在床頭更曖昧的姿勢了!
他飛快思索著脫身之法,魏逐風卻恰恰不走尋常路,他沒強硬要求人必須得和他睡,醜時三刻萬籟俱寂時,居然不疾不徐說起正事:“上京今日有樁軼聞,你想聽聽嗎?”
陸揚強制跟著他轉了思維,睏倦的神色表露無疑,他答道:“左不過是朝廷為置辦壽宴派出的採買貪了些小錢,遭人彈劾;兵部尚書假意致仕,逼趙烜答應北境和談……”
這些瑣事不夠有趣,因此不配稱得上令人關注的“軼聞”,魏逐風要與他說的必然不是這些。
陸揚笑道:“何時學會賣關子了?”
魏逐風說:“古往今來傳播疫病通常只有幾種方式,人群聚集,水源,用具,如果範圍足夠廣,涉及的人群皆為平民百姓,便容易引起恐慌。”
陸揚緩緩眨了下眼睛。
“寓京畿委巷,滌器壚旁,招商來往,怎麼恰恰偏在最大的連鎖布行裡出了投毒的醜聞?”
陸揚追問:“傷亡如何?”
“所幸,在那一日走進過布行裡的人只是出現輕微暈眩、嘔吐和腹瀉的症狀,但你知道一日出入布行的人有多少?”魏逐風聲音放輕,“將近千人。”
東南西北四座樓宇,每一座皆有三層之高,上有雅座,可供欣賞樂舞,下有市井,人頭攢動。所售布匹品類極其繁多,琳琅滿目,有錢商戶追求新花樣,普通人家講究耐磨,揣著銀子不買也會來逛逛。
“那也是應當的。”陸揚搖搖頭,打了個哈欠,“衣食住行四字可不比觸不可及的天上人間,與人的一舉一動息息相關,現在就連這些平日裡隨處可見的物件都會出現紕漏,波及到這數百人,一定會造成恐慌。但這不該傳得這麼廣,至少不該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到了你的耳朵裡。還有其他的吧。”
“四面八方的眼睛都在上京,你們朝廷懷疑是哪個使臣搞的鬼,也未可知。”
“有人去找你啦?”陸揚湊上前一點。
“大理寺卿親自引路,賬本翻完,主管一拷打,挖出了布行背後是自己小兒子的産業。霎時間臉色好看極了。”
“裕王殿下身負眾望,怎麼竟愛看這些上不了臺面的熱鬧?”陸揚抿起嘴笑了一下,摸摸下巴說:“幾百人的暈眩,你確定真是投毒?”
魏逐風沒有明說,微抬了下下頜,鼓勵道:“你猜猜?”
“容易沾在布上的,是氣味?”
“答對了。”魏逐風不明顯地一笑,“他們邀我去做鑒察,我可是明說了有毒藥之外的東西,信不信可就不由我說了算。”
陸揚心中微動。
這樣的肯定也許並不亞於“還好有你在”。
他抬眼,飛快地與人交換了個眼神,讀出了心照不宣的同一句話——“推波助瀾”。
特權和民憤,是沸反盈天最好的催化。
他感到有趣,“幼子,這其中或許還有許多文章可以做——”
陸揚好不容易被魏逐風說清醒,放鬆警惕,卻被自然而然的手帶倒,甚至無可抗拒地一把撈進了裡側,一片昏暗中,眼睛最亮。
與其說此人要睡他,不如說想在床上和他打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