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頂逍遙巾歪歪斜斜地戴在他的頭頂,倒是露出幾縷白發來。
他剛才與那幫子老老小小一陣唇槍舌戰,有幾個不開眼的後生推推搡搡,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卻也硬氣。
若不是沈約剛才一句輕飄飄的“我去。”
定了千斤。
他恐怕現在還在裡頭捱揍。
“是你走得太慢了,就你這樣,等到李宅都不知猴年馬月了。”沈約聊賴地說道。
“道長,降妖除魔有什麼意思,明擺著那幾個妖怪佔了理,咱們何必去討人嫌?”李練兒生得高大,從身材來看,倒是與龍君長得相仿。
比沈約都要高出小半個頭來。
如今斜斜地倚在他的身上,狀似親暱。
沈約想到他是個斷袖,慌張地一抖肩膀,說道:“你倒是站在哪一邊的?你那個死鬼老爹拍拍屁股走了一十六年,你娘含辛茹苦養你到這麼大,
你怎麼便一顆心就向著妖怪?”
沈約眉頭一皺,像是想到了什麼,輕聲說道:“不過說來白狐?白狐可是個稀罕物,至少株洲一帶,我還不曾聽過有此,若是有人目擊到,恐怕便是你那個父親罷?十有八九,錯不了。”
李練兒點著唇,似有幾分躊躇,但仍是說道:“道長,別提我那個死鬼父親了,我這人那,是誰對我好,我便親他一些;
我娘對我極好,可石家人卻對我避之不及,就差拿個掃帚打我,趕我出門,欺我,罵我,辱我,辱我也就罷了,還辱及我的母親;我如何不生厭?”
他目光炯炯,直視著沈約,繼續說道:“至於我那些個便宜老爹,雖是妖物對我不聞不問,已有十來年,但他們到底不曾折辱於我,也不曾想要加害我,
於情於理,到底對他們我還是稍稍觀感好些,道長,你說是與不是?”
沈約搖了搖頭,這番歪理,像極了五六歲的稚童。
他輕聲說道:“那你為何還要去找你父親,相忘山林,你找個歡喜的男人或是女人平淡地過完你李大公子的一生,豈不是更好?”
李練兒訕笑一聲:“我嘛,若不是我母親臨終前有所心願,要讓我‘認祖歸宗’,什麼白狐貍,還有妖怪同胞,我才不在乎呢。
不過,因著這事兒,倒是讓我遇上了道長你,只能說,姻緣這事兒早早攥在月老的手心裡,
道長你可是逃不脫的了。”
沈約一時語塞,想要說些大道理,卻發覺這些話,李練兒早已自己說過一個軲轆,現下恐怕統統免疫了。
李練兒轉過臉來,他的一雙異色瞳像是有神奇的魔力,早已瞧破了他的心思,笑著說道:“不過,道長,漫漫十年,我受盡白眼,再大的爭執風浪,我都曾見過,
你卻是第一個為我說話的人。”
沈約神情默默,只是筆直往前走去。
他在他背後大聲說道:“道長,世上若還有人可親,我倒是願意說一句,乃是‘沈道君’吶。”
沈約回過頭去,望向似是面色有幾分期待的少年人。
輕聲說道:“趕路吧。”
李練兒臉一癟,但仍是邁開步子追了上去,一邊還絮絮叨叨地說道:“道長,我聽我娘說過,若是,兩人得不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卻兩情相悅,便只餘下拋下一切,私奔一途了。道長,你若是不嫌棄,我拼著石家少爺的身份與萬貫的家業不做,倒是願意與道長共赴仙途,如何?”
沈約的長睫毛振了振,將“私奔”二字在口中把玩了幾遍,旋即神色暗淡了下來。
他倒是樂得放下什麼勞什子“碧水神君”的名號,只不過,卻不是為了這個聒噪的少年。
她,
汐水林中的神女,
與她共遊四海。
只是,她如何放得下孟章君的婚約。
於公於私,都不可能。
私奔?不過是痴人說夢罷了。
沈約搖了搖頭,輕聲說道:“這世上芸芸眾生,你才見過多少,就要喊著什麼‘私奔’,說什麼‘共赴仙途’?
你可知道,我們道門之中,自有人結成道侶,生生世世,糾纏不清,但追求天道之路,十有九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