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哥兒身邊擺了兩串,桐哥兒則還在穿第一串銅錢,戚長夜也截了一段繩子和他們一起忙活起來,這種時候稱重計數或許是最方便快捷的方式,不過應該沒有人會拒絕數錢的快樂與幸福——趙歲歲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真的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數錢數到麻木!
到了最後三人將串好的銀錢全部清點在一起……這一日竟然總共賣出了十四兩銀餘一百七十二文!
趙歲歲在聽到這個數字時險些止不住自己的顫抖,傻愣愣地盯著戚長夜看了好半天,甚至於戚長夜在他面前連著打了好幾個響指都沒有回神。
歲哥兒已經徹底呆住了。
過了半晌他才終於反應過來,還未做出什麼回應,眼淚已經先出一步從那雙圓圓的眼睛裡面砸了下來,恰好落在了剛剛串好的銅板上面。
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是在為什麼哭。
他只是在這一瞬間想到了很多很多事情。
有他藉著昏暗的月色瞪大眼睛繡帕子的,他的眼睛本來就在夜裡不太好用,一針穿到了皮肉裡面溢位了滴腥紅的血珠,第一反應不是疼,而是擔心有血蹭到了繡線上面該怎麼清洗、洗不幹淨一定會被壓價賣錢,
有他用竹篾編籃子的,手上的繭子被磨出了一層又一層,編出的籃子送到鎮上卻無人問津,他捨不得出進市集的攤位費,只得帶著編出的籃子蹲坐在小巷街口,時刻提防著有巡街的衙差過來將他趕走。
明明以前的每一分錢、每一文錢都要這樣拼命地努力地攢,每攢下來一枚銅板都要在深夜裡面被小心翼翼地拿到手裡珍而重之地摩挲過無數遍。
戚長夜垂眸看了他一會兒,趙歲歲能感覺到對方似是長長地嘆了聲氣,隨後傳來細微的椅子挪動的聲響。
他被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臂輕輕攬過,繼而靠在了熟悉的胸膛上面,還能隱隱嗅到對方身上的皂角香氣。
戚長夜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虛虛攬著他的胳膊,又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趙歲歲終於按捺不住,埋在他的肩頭大哭起來。
“雖然乍一聽上去有不少錢,但這些是沒扣除成本和各項支出的毛利,實際上的收益相比起來會少上很多。”
譬如買棗糕的原材料所使用的花銷,棗子牛奶麵粉糖等,這些都是戚長夜拿自己的存銀購買的,單是地窖裡的那幾十筐棗子就花費了戚長夜的不少銀子。
趙歲歲紅著眼睛點了點頭,顯然也是想到了這點。
戚長夜給他遞了張帕子,趙歲歲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了過來,隨意擦了擦自己的臉,又悄悄地瞥向了他肩頭的那塊有些暗沉的地方。
趙歲歲甚至不知道該先想些什麼——是剛剛丟臉地在戚大哥的面前哭了?還是他和戚大哥親密接觸了?還是……剛剛把頭靠在戚大哥的肩膀上了?
戚大哥明明不喜歡別人碰自己的肩膀。
他還在這兒胡思亂想,戚長夜已經去將家裡自制的烏桕子蠟燭點了起來,隨後又拿了那個木質的板夾,往裡夾了張裁剪好的紙。
紙是戚大哥上次出門拿回來的,他說是在鎮上買的,趙歲歲只在看契書時碰過幾次紙張,雖是察覺到了這紙的大小和堅硬程度與他曾經接觸過的不太一樣也沒有多想,只覺得是自己的見識太少對這些精貴物件不太瞭解。
若是有其他書生站在這裡就會發現這紙與他曾經見過的所有紙張都不太一樣——潔白如雪幹淨平整,是後世裡面最常用a4紙,與當朝所用的竹紙宣紙都截然不同。
戚長夜在紙上勾畫了幾筆,同趙歲歲一起核對起了成本。
“油紙麻繩二百二十文。”
“鞭炮一百七十文。”
“紅布一百八十五文……”。
趙歲歲每報出一個數字,戚長夜便在紙上添上幾筆,歲哥兒不識字,見他在紙上寫寫畫畫的眼裡心裡都是說不出的好奇與羨慕,戚長夜餘光掃過他的視線,手上一頓,隨即用炭筆的末端輕輕戳了戳他的鼻尖:“你要想學隨時都能教你。”
趙歲歲慢慢眨了眨眼睛。
這日的生意著實是好,直接將他們先前墊付的錢款全部抹平,甚至到最後還剩下了二兩多的純利潤——要知道這可是扣除了鎮上鋪面這個月的月租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