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東山的臉登時跟個熟透了的大紅柿子似的滿臉通紅,急聲道:“什麼跟晴夫人一起跑出來……”
他一看旁邊站著的那四個騎兵,雖然假模假式地把臉繃得跟金剛一樣,但眼中全都是憋不住的好奇之色,一個個豎著耳朵聽八卦的樣子,登時火兒道:“孟覺新,你小子是不是給我瞎傳來著?我跟你說,我怎麼樣倒罷了,你可千萬別幹有辱晴夫人名節的事!”
孟覺新見暮東山真急了,急忙指著自己和身後那四個解釋道:“大哥別急,這事兒除了咱們五個,沒別人知道。”
暮東山瞪著牛眼怒道:“那大將軍怎麼就知道了?”
孟覺新連連擺手笑道:“那可真不是我說的,是婉夫人,她是為了幫你。京城出事了,大將軍要找你,你不是留了封信說我姑病了麼?他就派人回了老家,結果發現你根本沒回去,他當然就生氣了。婉夫人聽說這件事之後,怕大將軍責怪於你,便去了將軍府,將一切實話實說了。所以大哥無須擔心,大將軍並沒有責罰你的意思。當時咱們幾個都在場,親眼看見他氣得滿屋子亂轉,說這事兒要怪,得怪晴夫人任性。”
暮東山聽完忙道:“不,也不是她的錯,她並沒有脅迫我。”說完這句,忽然覺得其實沒有跟這幾個愣小子交代自己心理歷程的必要,便不說了,改口道:“現在也不是說私事的時候,我先跟你們回去見大將軍。”
孟覺新點了點頭:“我多備了匹馬,今晚休息一晚,明日就一起回城。”
六個人於是在山中露宿了一夜,次日天未亮,便起身出發,往京城趕去。
這一路上暮東山發現距京城半徑百裡以內開始,每隔十幾裡路都新增了哨崗,並有軍營駐紮。六人夜以繼日地趕路,沿途就住在這些軍營裡,瞭解了不少現下的情況。
回京後,暮東山一刻也不敢耽誤,回家撂下行李,馬不停蹄地就去了大將軍府。
燈火通明的會客堂上,花婉坐在花武的身邊,神情專注地在說著什麼。她帶說著話,目光偶然地往門口轉了下,忽然看見暮東山就站在廳前,正在猶豫該不該進來。
她停下正說著的話,眼望著暮東山對花武笑道:“爹,說曹操曹操就到。”
那花武雖然已經年過六旬,但卻精神矍鑠雙目有神,渾身上下透著凜然不可侵的威嚴。他也看見了暮東山,沒等暮東山上前給他行禮,先敞開了聲音說道:“小子!過來。”
暮東山聽見這一聲,不知是吉是兇,不敢造次。走上前去單膝跪地,給花武行禮道:“屬下見過大將軍。”
花武走下地臺,來到暮東山跟前,停下腳步,手放在腰間的劍柄上,粗聲粗氣地問道:“你把我女兒拐哪兒去了?”
暮東山心裡一驚,本來剛起身起到一半兒,這下又跪回去了:“屬下不敢!晴夫人現在跟瑢親王在一起,正在回京的路上。屬下已派人接應,這幾日即可安全抵達京城。”
“我沒問你她此刻如何,我問你是怎麼把她拐跑的!”
暮東山一聽這話,心裡可就有些打起小鼓來了,心想:“孟覺新那小子明明說婉夫人已經替我解釋過了,但是怎麼大將軍還是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
但花武的話他不能不答,略一沉思之後,俯首答道:“大將軍明鑒,屬下對晴夫人絕不敢有半點非分之想。當日晴夫人跟瑢親王鬧了矛盾,要離家出走,屬下怕她孤身一人路上遇險,這才決定陪在晴夫人身邊。”
花武好似對他的回答比較滿意,一改剛才刻意板起來的嚴肅面孔,神色緩和地頷首道:“你確實不能對她再有想法,但你要保護她。你做的沒錯。”俯身拍了拍暮東山的肩膀:“起來吧。”
暮東山這才明白花武是故意試探他,遂站起身來。
花武回到座位上,端起一杯茶,搖頭道:“我這個小女兒,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太差。能容忍她的人不多,瑢親王算一個,你也算一個。婉兒都跟我說了。我料想也是晴兒那丫頭使出苦肉計硬拉著你,讓你進退兩難,不然你不會連軍中事務都來不及妥善安排好,只留封信就匆匆地走了。”
暮東山聽到這裡,眼含感激地看了看花婉,花婉微微一笑。
花武呷了口茶,繼續道:“她雖然這般胡鬧,但若非知道有你在他身邊,我還真無法放心。這事算我教女不嚴,你沒有錯。”這句話就算赦免了暮東山所有潛在的過失,暮東山聽罷,立刻俯身行禮道:“謝大將軍!”
花武點了點頭,喝了幾口茶之後,放下茶杯,走到堂北角一張很大的四方木桌旁。
那上面平鋪著一張地圖,花武拿起一盞粗燭燈,照著那地圖,對暮東山道:“言歸正傳,周作為起兵謀反之事,想必你已經聽說了。過來,我跟你說說。”
暮東山走到桌邊,花武將燭燈放低,湊近地圖,伸手在地圖上從北側居庸關一路往南滑,經過玉泉山、香山,沿著永定河一路畫到了先農壇以西,說道:“周作為的軍隊就是順著這條線進京,然後……”
花武在南苑西南邊“固安”的位置,用手指畫了個圈:“控制了固安大營,途經南紅門,北上進京。”
他畫完這兩條線,放下燈燭說道:“他們進關時被西山大營的人及時發現,還沒過西山就被鎮壓了。而固安大營是京城西南最大的軍營,周作為雖然拿到了兵權,但過永定河時內部起了矛盾,散成了兩隊,被咱們坐收漁利,一舉拿下了。”
花武說完這些,兩眼望著暮東山問道:“你怎麼看這事?”
暮東山沉思了片刻,沉聲道:“周作為從西北長途跋涉地調兵,這首先就不是明智之舉了。再者,他雖然拿到了固安大營的兵權,但顯然並不穩固,才會從內部分崩離析。從這兩點來看,他攻城的策略是失敗的。”
花武頷首表示贊同,繼而說道:“他從關外調兵,是因為他調動不了西山大營的兵馬,所以才舍近求遠。按照常理,他既然有辦法拿下固安大營,就應該先控制西山,他如果這麼做,就還有那麼一絲希望能成功。但從西山大營的線報來看,他連嘗試都沒嘗試,直接去了關外……這說明什麼?”
花武望著暮東山,沒有繼續說下去。
暮東山心中一動:“他太心急了。”
花武點了點頭:“不錯,出於某種原因他急於出兵,操之過急。”他伸手在地圖上西山大營的位置輕輕點了幾點,語重心長道,“沒有做好準備就出兵 是兵家大忌。”
花婉在旁聽著,忍不住插嘴道:“但過年趕集有著急的,打仗他著什麼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