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東山給花晴留下一封信,就離開了金水渡,一路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他在心裡強迫自己將多年來對花晴的感情硬是做了個終結,那感覺就像是心被挖走一塊,整個人失魂落魄,愀然不能自已。
好在他並沒有騎馬,把一腔極度的失落都發洩在了疾走狂奔上。
他晝夜不停地趕路,精疲力盡了,倒下就睡,睡醒了起來再接著走。就這樣馬不停蹄,不到兩日,就讓他走了百餘裡地出去。
到了第三日,他還是天不亮就起身,一口氣走了一上午。中午在林間找了顆大槐樹,靠著樹幹坐下,就著酒壺裡的黃酒吃了幾個白饅頭,然後起身接著趕路。
一直走到日落西天,他覺得有些累了,打算休息一會兒,就停下腳步,站在半山腰的地方,向遠處眺望。
鳥兒在晚霞中鳴叫著歸巢,遠山孤煙嫋嫋升起,夕陽在一片浩渺的金色煙波中,沉入群山的背後。
暮東山想象著山中人家拾柴而歸的情景,被這靜謐的景色感染。這麼多天以來,終於感到了一絲平靜,沒有頭幾日那麼煩悶了。
他一直看到最後一抹晚霞的餘暉像水墨似的淡去,遠水孤雲盡都淹沒在墨色之中,幾顆明亮的大星從夜幕中鑽出來,他才意識到夜色已經徹底降臨了。
暮東山把行囊往肩膀上拉了拉,決定今天就走到這兒了,打算找個地方歇腳。他見前後都沒有人家,便想找個破棚子石洞子什麼的,能避風即可。
結果在這荒山野嶺上,左兜右轉,轉了好幾圈,也沒找著個一屋半宅能落腳,最後看見一些半人高爬滿了青藤的石頭正好圍成一圈,感覺倒是可以避風。
暮東山以往行軍打仗,更惡劣的也遇見過,對環境不是很挑剔,看見這幾塊大石頭,心道:“就它了。”
他於是揀來些幹樹枝,用石頭圍著生了堆火,再拔些軟草鋪在地上作床;坐在上面試了試,還挺軟乎,比較滿意,就把行囊摘下來放在一邊,掏出個饅頭,放進嘴裡嚼了起來。
他一邊吃饅頭,一邊抬頭看天上的星星。
左一顆右一顆大大小小的星子,像灑在夜幕上的水晶似的璀璨奪目。有幾顆大的,東亮一下,西閃一下,甚是活潑有趣。
暮東山閑來無事,便啃著饅頭找起星座來。等饅頭啃完了,有名的那幾顆星星也找到了。他心滿意足,最後灌了幾口水,仰身倒在鋪好的草甸子上,把雙手枕在腦袋下,任思緒漫遊。
想著想著,睏意襲來。暮東山在忽明忽暗的星光下,眼皮打架,眼見就要進入夢鄉。
忽然一陣極其輕微卻有規律的砸地聲隱隱傳來。
咯噠噠,咯噠噠。
暮東山猛地睜開了眼,卻保持著手枕頭的姿勢沒動:聲音雖然還很遙遠,但他已聽出是馬蹄聲。
他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藏在石頭後面,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
遠處山路上,迎面飛馳而來六匹棕黑色駿馬,馬上的人都身著統一的藏青色戎裝,腰佩三尺長劍,只是夜色昏暗,隔得太遠,看不清他們的臉。
暮東山一看這些人的著裝,眉頭就微微皺了起來,心中暗道:“是西山大營騎兵營的人,他們在這裡做什麼?”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來人,等能看清打頭那人的模樣時,暮東山頓感意外:那人他認識,而且還是他的表弟 現任西山大營的守備,姓孟名覺新。
他當即從石後走了出來,高聲攔下馬道:“覺新!”
孟覺新見黑暗中走出個人喊自己的名字,當即長喝一聲,勒住了韁繩。
飛馳的駿馬一聲長嘶,停了下來。他藉著月光,定睛向暮東山仔細一瞧,登時面露喜色:“大哥!”跳下馬來,沖著暮東山就奔了過去,邊走邊道:“沒想到竟在這裡讓咱們遇上了!”他身後四人也都跟著躍下馬來,上前給暮東山行禮。
暮東山拍了拍孟覺新,瞧著那四人問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孟覺新剛才還滿臉的歡喜之色,聽見這一問,臉上就有些嚴肅起來:“唉,說來話長。大哥不在的這段日子,京城出大事了!”
暮東山忙問:“哦?怎麼說?”
孟覺新嘆了口氣:“禁軍總領周作為奪了西北居庸關軍營、還有西南城外固安大營的兵權,起兵謀反了……”
暮東山猛地一驚,沒等孟覺新說完,便急問道:“那現在戰事如何了?”
孟覺新擺手道:“大哥不用擔心,叛軍在進關的時候被咱們西山大營的人發現,及時通知了大將軍,所以他們根本沒打到皇城,就盡數被鎮壓了。”
暮東山聽罷,面色稍緩,眉頭卻隨即緊皺了起來:“周作為並不掌管居庸關外的兵營,他舍近求遠地從關外調兵是為什麼?這並不合情理。”
孟覺新點頭以示同意,說道:“不錯,但這事一兩句說不清,所以大將軍才叫我來尋你,等回去了,咱們一起再商對策。”
暮東山聽見這句,心裡忽然一機靈,問道:“大將軍叫你來的?他怎麼知道我在這?我離開之前給大將軍遞交了書信,說因為家母身體不好,所以告假回了老家……”
孟覺新沒等他說完,就“咳!”了一聲:“別提啦,你這謊全露餡了。你跟晴夫人一起跑出來的是不是?大將軍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