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崔家!誰是閒雜人等還輪不到你一個下人來指指點點。”崔老夫人的聲音聽起來中氣十足,不像是個需要時時休息的體虛老人。
逐月不喜不怒的低下頭,退到一邊,
宋稚暗不做聲的翻了個白眼,這才轉過身,道:“老夫人休息好了?瞧您氣色不錯,精神矍鑠。”
崔老夫人只睇了她一眼,並不說話,從宋稚身側擦過,一股檀香味道飄到宋稚的鼻端,這股子檀香味道里還隱隱摻雜著一些衰敗的氣息。
‘到底是上了年紀。’宋稚默默的想著,心中多了一些莫名的憐憫之意,勉強擠出幾分耐心來。
“怎麼沒把孩子帶來?”崔老夫人四下打量了一下,皺眉道。
宋稚只端莊的笑著,並不答話。
逐月上前一步,道:“小主子睡著了,所以便沒有將她帶出來。”
“怎麼?你家主子自己不會說話嗎?要不時不時的跳出來唱戲?”崔老夫人瞥了逐月一眼,她也不知道是吃錯什麼藥了?說話的口氣總帶著幾分讓人不悅的刺痛感。
“因著我這些時日沒來拜見老夫人,所以老夫人可是生了我的氣?”老人與小孩子都是一個樣的,非得哄著才好。
宋稚這樣直白的將膿包挑破反倒是讓崔老夫人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略一偏頭,錯開視線,冷冷道:“王妃千金貴體,哪裡敢煩勞您來看我這老婆子。”
宋稚甩了甩帕子,撣了撣膝蓋上的一點輕塵。
楚蔚站在角落裡,窺探她的一舉一動,只見她手腕細白如鷺鷥的長頸,顯示出令人擔憂的脆弱來。
這尋常無比的動作,由她做起來平白多了幾分矜貴傲慢,大概就像粗陶甕和琉璃樽,雖然同為花瓶,但身價卻迥然不同。
“外祖母應當知道,我與孃家嫂嫂懷孕的時間相近。我運氣好些,懷胎、生產都未受太多的苦,可嫂嫂卻是在初懷孕時就一直臥床將養著,生產之後又虛耗許多。這樣的例子在側,王爺難免擔心,我自己心裡亦有些慼慼然,所以這些日子沒有來看望老夫人,還請老夫人莫要怪罪。”
宋稚這話八分真兩分虛,聽得崔老夫人緩和了臉色,她沉默片刻,輕咳一聲,“還不給王妃上茶?”
“額。”她身旁的媽媽有些尷尬的說,“老夫人,茶點早已經上了。王妃的身份既貴重,又是您的外孫媳婦,咱們怎麼會怠慢呢?”
崔老夫人這才瞧見宋稚捏著一個茶盞,正在撇去浮在上頭的茶葉,她端起茶來聞了一聞,勾唇一笑,道:“雲霧毛尖,真是好茶,只是我尚在吃補藥,飲不得這好茶。”
“換了那個我在喝的羊奶來。”崔老夫人的語氣雖還是那般生硬,但所說的話卻有了討好之意。
她嘴角的弧度那般好看,態度又是這樣的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楚蔚依舊注意著宋稚,心下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雖說是因為嫁給了攝政王才有了這樣的身份,可她原先就是將軍家的嫡女,遠勝過自己,一個小小六品文官的庶女。不過沒關係,她是權貴嬌女,有些事兒曲意逢迎的事情不屑去做,正好成全了我。攝政王這樣好的男人,只讓她一人獨享,未免可惜了。’
她做著美夢,輕輕的吐出一口濁氣,冷不防卻被崔老夫人點了名。
“蔚兒。”崔老夫人看向她,語氣是迥然不同的溫和,“怎麼藏在那裡不說話?還不見過王妃?”
楚蔚覺得此刻與宋稚相見並不是什麼好時機,說不準還會讓宋稚心生疑竇,正在躊躇之際,一個粗鄙又喑啞的聲音響起,“老夫人這怎麼這麼熱鬧了?可是哪房的夫人來給老夫人請安了?”
楚蔚一聽這個熟悉的聲音,臉頓時燒了起來。
“呦,這是誰家的小媳婦長得真是俊俏啊!”這個女人只瞧見了宋稚的側面,便嘖嘖稱讚道。
她正欲進門將宋稚的模樣瞧個清楚,卻被菱角一伸手給攔下了,菱角又順便帶上了房門,將這女子關在了門外。
她這樣自作主張讓崔老夫人心中不快,還未等她發作,就聽見那女人在外頭扯著嗓子,喊道:“多貴重的身子呀!瞧還不能瞧了,像是誰沒張臉似的!”
這下有理也成了沒理,崔老夫人看了身邊的媽媽一眼,她領會了意思,忙出去處理。
宋稚只聽見零星的幾句,‘什麼?’‘她就是王妃!?’
後邊的話就聽不見了,不知道是被旁人堵住了嘴,還是她自己閉嘴了。
崔老夫人還強繃著一張臉,可還是能瞧出幾分尷尬之色。
“老夫人,這人是誰呀?似乎不像是崔家人,也不像是您平日裡會來往的人。”宋稚覺得有些怪異,想起臨出門前崔叔那副古怪的神色,更覺得蹊蹺了。
崔老夫人看了宋稚一眼,眼神有些閃閃爍爍,道:“是蔚兒的孃親,蔚兒的爺爺是我的親哥哥。可惜我親哥哥去的早,兒子又不爭氣,倒是兒孫滿堂,只是沒幾個成器的,唯有一個蔚兒入了我的眼。來,蔚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