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謝氏出了銅庵堂之後,住進京中的宅院裡也是每日守在房中,極少出門。但這不用自己燒火做飯,日日有熱湯浴可用的日子還是比原先要好上許多的。
謝靈臺和林天晴偶爾也會來宅中小住,其實這宅子讓他們三個人住也是綽綽有餘,但林天晴不開口提這個事情,謝靈臺也不好提。
至於為何不提?謝靈臺也是能咂摸出幾分意思的,住在林家總比自己獨住要體面且暢意。
因為怕謝氏無聊,所以謝靈臺給她尋來了一隻小小的京巴犬。性子乖巧活潑,不愛鬧騰,每日就喜歡在院子裡跑兩圈,然後回到謝氏腳邊安靜的待著。
林天晴將自己身邊的一個丫鬟福祿給了謝氏,福祿原以為這是貶,來了這宅子之後,才知道日子有多麼輕鬆愜意。
謝氏性格雖冷淡,但也隨和,每日的生活也很簡單,兩個人倒是有點相互作伴的意思了。
剛用過了晚膳,福祿把一杯普洱擱在謝氏跟前的桌上,謝氏正在擇去金銀花幹裡的雜草葉子,有些不解的睇了一眼。
福祿笑道:“夫人放心,泡的很淡,您喝了不會睡不著的。”
謝氏略一點頭,正準備拿起來喝的時候,就聽到外頭的粗使婆子有些驚慌的喊著,“你這人怎麼回事!?隨隨便便跑到別人的宅子裡!我們這可是林府的宅子,你快出去!”
福祿與謝氏交換了一個驚慌且疑惑的眼神,福祿急急地走了出去,謝氏的小京巴也跟著從門縫裡擠了出去。
“你這人怎麼回事?快出去,你再不出去的話,我要喊人來了!”那人似乎並沒有把福祿的話當做一回事。
“汪汪!汪!嗚嗚!”小狗先是叫了幾聲,隨後轉為一聲悽冽的嗚咽。
“啊!”福祿驚叫一聲。
謝氏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院中石凳上正坐著謝氏此生最不願意見到的一個人。
‘呵,他倒是也老了許多。’
他一身便衣,滿面鬍鬚像是好幾日沒有修飾了,旁人根本看不出身份,根本就是個莽夫。
謝氏只瞥了他一眼,似乎並不很吃驚,她快步走向不遠處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小狗,將它抱起,輕輕的喚了幾聲。
微風吹過它的皮毛,黃褐色的毛尖稍有搖晃,除此之外再無其它氣息動作。
謝氏閉了閉眼,睜開時仍是一派淡然,彷彿剛才微紅的眼眶只是風迷了眼睛。
她將小狗屍首交給福祿,道:“明兒把它埋在後院。”
福祿應道:“是。”她方才目睹那男人是如何一腳將小狗踹飛,心有慼慼焉,猶自驚恐著。
“你來做什麼?”謝氏屏退眾人,問。
嚴寺卿知道她的性子永遠是這樣的冷靜,哪怕是與自己決裂的那一日都不過是靜靜的收拾好行裝,走上馬車,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分給自己。
“你居然讓我兒子入贅林家。”嚴寺卿來之前已經宣洩過一番了,將幾個死囚打了個半死,不然此刻早已被怒火吞噬理智。
僥倖二字果然是害人,謝氏在心裡輕嘆一聲,她不覺得自己死後這個男人會去探查什麼,哪他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你見過他了?”謝氏覺得外頭有些冷,便走進屋內將炭盆挪到門邊,自己又拿了把椅子坐在門口。
她的動作這般自然,不禁讓嚴寺卿回憶起當初她坐在自己小院裡理藥材的模樣。
“長得與你有五分像。”像是被針輕輕刺了一下,怒氣一下全散掉了。
“相貌太女孩子氣了些,”提到兒子,謝氏臉上的皺紋線條的都變得溫柔了些許。“也虧得晴兒喜歡他。”
她這樣平靜的口吻,倒是給了嚴寺卿一種兩人在閒話家常的錯覺。
只可惜錯覺終究只是錯覺罷了。
“你把我兒子從我身旁帶走,讓他跟你信,還由著他入贅,你還理直氣壯的住著我兒子入贅換回來的宅子?你要不要臉?”嚴寺卿這人最不會的一件事就是好好說話,與他說話,若是三句之內沒有氣死或者打起來,算是好涵養了。
“別一口一個我兒子的,你不配。”謝氏的眉毛揚了揚,這是她說話不自覺地一個小動作。
“你敢說他不是我兒子嗎?”嚴寺卿此時倒像是個較真的小孩。
“他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你不過痛快了一刻鐘,有什麼好居功的?若不是家裡的姨娘填房生的都是女兒,你還會想著我的這個兒子?”謝氏說話尤是一副恬淡口氣,可卻氣的嚴寺卿胸口起伏不停,噴出的鼻息太過急促,一團團的白氣還未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