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揹著酒,微明揹著阿月,他們趕在天亮前飛回四安院,兩雙腳剛悄無聲息落到院門石階,虛掩的門扉裡探出個小腦袋來。
“你們跑哪玩去了?怎麼才回來?不交出點好吃的不讓進。”下山換酒哪用得著徹夜不歸,羨慕嫉妒恨的小道童庭光給兩位仙長定下了流連塵世喧嘩夜不歸宿的罪名。
氣息還沒緩過來的微明伸出饅頭大的拳頭,“吃這個。”拳頭舉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了刁鑽男童一個腦瓜崩,“不好好睡覺,跑出來造反?”
“你們出去玩不帶上我,多沒意思!”庭光捂著腦門走了個弧線,委屈巴巴撲到微明身後的阿月懷中,“月仙長,你看你師兄又欺負我。”
自從阿月來到四安院,微明的小跟班就有了靠山,有事沒事在他面前撒嬌告狀,對微明越發沒大沒小起來。
微明叉腰看著男童那全情投入搏同情的小模樣,真是哭笑不得。
然而這招對阿月很管用,他拍拍男童後背,安撫道:“山下有妖怪,幸好你沒去,想吃什麼?我和微明弄給你吃。”
一聽有妖怪,庭光頓時變色,仰頭望去,才發現溫柔沒脾氣的月仙長臉上掛著一道傷,“啊!月仙長你受傷了!這這……”上下打量一番,發現純白衣袍沾有血跡,“啊啊!你流了好多血!要不要緊?”
庭光緊張得嗓門提高兩倍,話說不利索。微明將粘人的小家夥從師弟身上扒開,甩甩手,“別嚷嚷了,還不趕快去燒洗澡水。”
忙活一陣,男童終於回房睡個回籠覺,阿月耳根頓時清淨下來,他趴在浴桶邊緣,回想過去一天的經歷,漸漸地,被白霧騰騰的水氣蒸得昏昏欲睡。
“咯吱……”門開了,半睡半醒的他抬起腦袋,見微明捧著一堆瓶瓶罐罐走了進來,大喇喇坐在火爐邊。
打起精神,問:“師父怎麼說?”
“他說……”微明像模像樣學著景虛的口吻,“嘶……好酒!”
“啊?就這樣?”阿月以為自己算是捅了簍子,等天亮透,少不了被師父責罰,按微明口述,師父他老人家似乎並無動怒。
其實景虛有什麼好怒的,醉仙釀又沒少他一口,再說,微明素來喜愛擅自行事,他老人家早就習慣了,只要孩子們沒事就好。
微明搗鼓著藥瓶,“他說了個方子給我,讓我配個神乎其神的藥給你抹臉,保證藥到傷除。”
阿月伸長脖子,看著微明嗅嗅這瓶嘗嘗那罐,嘴裡叨唸著藥名配比,最後將調配好的藥放在爐火上烤一烤,突然站直身子轉身看著他。
“好咧!神藥出爐。”
他得意地在師弟面前展示配置好的所謂神藥,“等會兒記得抹上,然後好好休息,過去的事別再想了,咦?”忽然眉頭一皺,“這是怎麼回事?”視野中,師弟露出水面的白皙胸膛,赫然一塊顯眼的傷疤,就在心髒跳動的位置。
傷疤自阿月在歸鸞池複蘇之時就已存在,如過去經歷的事一樣,這個醜陋的疤痕也是個迷,阿月思考過,也得出了自己的看法。
“也許從前,我犯了過錯,才留下的懲罰烙印吧。”
微明的星眸中閃過一絲悲傷,搖搖頭道:“也許你也是個可憐人……”
比妖怪更殘暴的是惡魔,世間不知有多少人被惡魔開膛剖心死去,阿月心前的傷痕沒準說明他差點慘遭惡魔毒手。
改用微濟說過的一句話,或許,他們仨其實是差不多的。
微明那時還是水嫩的嬰兒,不幸落在惡魔手中,在成為果腹食物之前,他的啼哭引起了正巧路過的一位高人的注意,就是這位高人出手救了嬰兒。事情發生在葉城,於是微明有了葉姓,救命恩人與景虛乃故交,那年景虛去葉城訪友,一眼便看上了這孩子,從此,還不滿周歲的他,被師父抱上臨仙山,成了仙長,法號微明……
阿月不懂師兄話裡的意思,但仔細一琢磨,感覺孤苦伶仃的自己確實稱得上“可憐人”,然而微明走出房門前留下的那一個心疼的目光,叫他有點承受不住。
……
基於已經是靈臺劍的現任主人,基於不久前還被大師兄蔑視來著,回山之後,阿月發憤圖強,披星戴月發狠練劍,四安院裡的練劍石已損壞得不成樣子,微明從後山裡又尋了一塊更為堅硬的給他接著練。
阿月練就的氣刃已經能夠把石頭切為兩段,當臉頰的傷口了無痕跡時,他的劍術已經有了質的飛躍。
確實是飛躍,靈臺劍能從他手中升起,在術法及意念的驅使下,往來穿梭於雲中。
只不過,他還不能很好地駕馭離手的寶劍,於是四安院上空經常會出現晃眼的飛行物,或者高空墜物。
微明和景虛是靈臺劍的前任及前前任主人,作為過來人他們看著阿月禦劍就像看到過去的自己,當然是笨拙版本的。劍在腦袋上不受控地飛來飛去,他們表現相當淡定,甚至像看戲法似的樂呵。
可苦了膽小的庭光,小家夥一聽月仙長要在附近練劍,別說纏著他了,拉開安全距離還不夠,恨不得頭頂個鍋蓋躲在屋裡頭。
“靈臺你快點回來!”阿月指著盤旋天空徹底失控的靈臺兄發急,可是人家非但沒有靠近,反而越飛越遠了。
阿月沒轍,只能追著劍滿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