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擎山看向她沉靜內斂的眼眸,他知道自己這個外甥女是有幾分反骨的,不然也不會放棄聯姻的坦途毅然走上跟她兩位哥哥爭權的道路。
“你父親其實給你鋪了兩條路,一條是嫁給陳修和,做一位溫婉不經世事的貴夫人,喻家則會傾盡全力託舉你的丈夫,保你一輩子富貴無憂。”他瞥喻禮一眼,見她無波無瀾,繼續道:“還有一條路,那是在喻景堯身份曝光之後,他坦誠對你的喜歡,想要娶你,你父親打算把喻景堯的身份公之於眾,然後讓他娶你,你做董事長,他做你的ceo。”
“不過,最後兩條路都沒有成。”他沉沉道:“你曾經告訴我,即使痛苦,你也一定要爭取上談判桌的資格,現在你如願上桌,這些痛苦就是你必須承受的。”
“我當然知道柳雲澤的無辜,但沒有辦法,他是牌桌上籌碼最少的那一個,放棄他幾乎沒有成本,所以只好犧牲掉他。”
喻禮垂眸,纖長濃密的眼睫將她所有的情緒遮掩的嚴絲合縫,她輕輕說:“我當然知道,這是從小到大,必須要接受的處事原則。”
柳雲澤死在緬甸,屍骨無存,墓園裡安葬的是他的衣冠冢。
墓碑上鑲嵌著他生前的照片,黑白的色調無法無損他面容的清秀俊美。
他的眉眼很像謝琬音,帶幾分江南水鄉清秀婉約,面容輪廓柔和,看起來便讓人親切。
謝琬音總說,她對喻景堯親近不起來,想必見到柳雲澤,她會內心充斥母愛,再不用勉強自己裝出親近的模樣。
他離世的時候還很年輕,一身沖勁想跑到緬甸掙大錢,卻被人騙進賊窩,在一場蓄謀已久的軍亂中,屍骨無存。
“你哭什麼?”
直到謝擎山的聲音穿透寂靜空氣傳過來,喻禮才回神,指腹摸了下眼瞼,她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她不知道自己哭得多可憐,無聲無息的,淚水滴滿面頰,眼圈和玉立的鼻尖全部紅透。
謝擎山遞了手帕給她,“擦一擦。”他不想在這裡久留,凝視喻禮,柔聲說:“雪下得大了,回去吧。”
“您先走吧。”她勉強剋制自己,保持語調順暢,“我在這裡待一會兒。”
謝擎山蹙眉,“你什麼時候這麼優柔寡斷了?”
喻禮低聲說:“我本來就是這樣的。”
謝擎山沒再勸說,將傘留給她,獨身離開。
四周寂靜,唯有雪粒窸窸窣窣打下來,落滿枯瘦的枝幹,漆黑的墓碑。
喻禮屈膝抱住自己,面頰埋在膝蓋,纖瘦肩膀顫抖,默默流淚。
她覺得痛苦,卻又知道這件事無法更改。
她不僅不能為柳雲澤討回公道,還要厚待那個真兇。
喻禮在十六歲的時候看穿自己的命運。
她不想被人擺在秤上,只做一個聯姻的砝碼,決然下了取消婚約的決定。
喻景堯改了她的專業,她便在喻景堯為她選擇的主修專業之外輔脩金融和管理。
跟喻景堯相處的每一刻她都提心吊膽,她擔憂他看出她的野心,擔憂他把她當敵人,從那之後,她對他的每一次討好都帶有不純粹的目的。
她一邊討好他享受他對她事無巨細的依賴和照顧,一邊又在默默收集他的把柄。
她知道,在鬥倒喻景文之後,她勢必要跟喻景堯站在對立面。
從那時起,她的心就已經很硬了。
但她還是無法漠然對待生命。
無法輕描淡寫對生命的流逝蓋棺定論。
她對未來感到迷茫,她會成為一個怎麼樣的人?
無論謝擎山還是喻濟時,他們都不是她的榜樣。
她崇拜他們的權力,卻不想因權力而變得面目全非。
她還是想擁有一點良知。
忽然,雪似乎停下了,絲絲縷縷的雪粒不再肆無忌憚刺痛面頰,連冷風似乎都變得和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