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充了高濃度的氧氣,一進門,情緒便變得亢奮。喻禮走進門,再次接受眾人的注目禮,這次她不能再像面對助理們時那般淡然平靜,她微微躬身,態度恭謹柔和挨個跟起身的老者們握手打招呼。
她的位置坐在喻濟時側下方,座位比其他人要低一些,但位置要比廳內任何人都要靠近中央。
她臉上掛起熟稔笑意,專注聽著新聞上或親民、或純樸、或憨厚的長輩們高談闊論。
他們在這裡褪去偽裝的皮囊,露出精明強幹的本質。
在這樣的場合,喻禮的辭令很簡單,三個“不”字便足以概括,“不會”“不行”“不敢”,她裝得像一張未涉世的白紙,是完全單純如露水的小輩。
謝擎山曾經評價她,“藏拙太過,不露鋒芒。”
喻禮坦然接受這樣的評價。
長達五個小時的會議結束後,每個走出議會廳的人臉上都帶上亢奮的紅暈,喻禮把人都安安穩穩從後門送走,緩步走回議會廳,喻濟時輕輕咳嗽著,撫著胸口,臉上透著虛弱的青白。
喻禮拉了一把更高的椅子坐在他身邊,抬手拍他不斷顫抖的脊背,“剛剛表姐告訴我,她回何家過年,晚上再過來。”
喻濟時點了點頭,“這應該是你舅舅的意思。”
他抬眸,眼神鋒利,“你表姐和你舅舅誰更重要,你不清楚?”
喻禮沒說什麼,“我當然知道。”
她知道老爺子不久就要回廬山避世修養,簡單把幾件事跟他提一提,“我打算讓二哥做譚文錦的位置,給他實權,名分先吊著他,以後的事情看他表現。”
“初五的時候,我會到程家親自拜訪程澤生,以後我們家或許可以跟陳家走得遠一些,跟程家走得近一些。”
喻濟時笑起來,枯瘦的手在她手背輕拍,“因為程濯?”
喻禮搖搖頭,“程澤生雖然性格專斷,但處事上頗為圓融,曾經身處漩渦,卻在大風大浪上能保全自身和家族,功成身退又留得身後名,這樣的處事手段比陳家人高明得多。”
喻濟時點了點頭,他對喻禮沒什麼不放心的,曾經對她唯一的不滿來自她的性別,後來喻景堯的身世曝光,他連這一點不滿都沒有了,只覺得圓滿。
“喻景堯的事情你不要追究,如果真的東窗事發,就把他丟出去贖罪,務必讓把喻家摘出去。”
知道抱錯的時候,他也曾怒發沖冠,想讓原本錯誤的事情重回正軌。
只是那個未曾謀面的親孫已經死了,死因還跟喻介臣做得地下生意牽扯的不清不楚。
若要查證親孫的死因,勢必要損了喻家的元氣,還得把喻介臣推出去認罪,所以他只好讓喻介臣銷毀掉生意鏈條,順便聯合謝家捂住這件事,至於遺留的怒氣全部發在何家人身上。
喻禮斂眸做出含笑的姿態,眼底深處一片平靜。
喻禮踏出後院,清冽冷氣從脊心竄到胸腔,她捂住心口咳嗽起來,溫婧過來扶她,溫聲彙報,“謝書記過來了,在花廳等您。”
喻禮點了點頭,抬步往外走。
謝擎山趕時間,喻禮走到花廳時,他已經站在外廳的石階上等待,見喻禮走過來,他抬了抬下頜,對喻禮道:“把你手邊的事情放一放,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謝擎山身側站著喻介臣,喻介臣臉上的笑意溫潤儒雅,“禮禮,今天我替你忙一會兒,你專心跟著舅舅出門,剩下的客人我來招待。”
他們已經替她做了決定,喻禮似乎也沒置喙的權利。
她微微頷首,跟在謝擎山身後上車。
車子開向京郊的園林。
外面下了小雪,雪粒敲打著車窗,帶起泠泠聲響。
謝擎山忽然睜開眼,“知道我要帶你去哪裡麼?”
喻禮本來是不知道的,聽他這樣問,心底便有了七八分猜測,她側臉看向謝擎山,姿態和眸光同樣謙和柔順。
“是看柳公子?”
她謹慎為未曾謀面的柳雲澤冠以“柳公子”稱號。
謝擎山輕輕頷首,手掌覆住她柔軟的掌面,“拜過他,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喻家還是你的喻家,喻景堯還是你的二哥,一切發生的事,不用讓你母親知道。”
喻禮知道,這件事同樣沒有她置喙的餘地。
她沉默點了下頭,沒有片刻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