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不猶豫,放下別事,立刻出門,趕去城西渡口。
人漸近渡,他卻又遲疑了。
看昨日她的態度,決絕至此地步。此刻自己這樣過去,她若冷臉相對,該如何自處?
猶猶豫豫間,他行到渡口,還沒想好到底上不上,卻見那裡停了匹馬,似是外人所留,便問守衛。
守衛道:“慕容替方才來訪,長公主允他登島。”
高嶠一驚。
慕容替來建康後,曾數次具拜帖投門,高嶠皆置之不理。
不料他今日竟擅自來拜蕭永嘉。高嶠怎還耐得住,立刻沉下臉,上了船,便往島上直去,上島,匆匆趕往別苑,行至門前,見大門開啟,慕容替恰被管事送了出來。
管事正代女主人送客,態度瞧著頗是客氣。忽見高嶠來了,正立於門外步道之上,急忙撇下慕容替,趕上來迎接。
慕容替看到高嶠,微微一怔,隨即面露笑容,快步行來,向他見禮,態度十分恭敬,微笑道:“小侄南下之前,叔父曾有話,道我慕容氏本為大虞之臣。當年他來大虞,也曾有幸與高公相交,後雖遇於沙場,亦屬身不由己,實非叔父所願。如今終得棄暗投明,叔父再三叮囑,令小侄務必拜見高公,代他轉呈故人之誼。小侄對高公,敬仰更是由來已久,先前數次求見不得,知高公對我有些誤會,不敢再擾。又因久聞長公主賢名,今日冒昧登門造訪,本想請長公主代為傳話,表我敬慕誠心,何期有幸,能於此得見高公之面,實是小侄之幸!”
說罷,又是一個長揖。
高嶠冷冷道:“令支王何必如此多禮。陛下雖留你於建康,我卻怕南朝地小,載不下你慕容氏的心雄膽氣。我不過一尋常南朝之臣,有何可見?”
慕容替面露惶色,告罪。
高嶠轉向管事,道了句“送客”。
管事瞧出大家不悅,何敢耽擱,急忙轉嚮慕容替:“公子,請隨小的來。”
慕容替再次向高嶠恭敬地拜別,方告退,行到渡口,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身後,轉頭登船離去。
……
蕭永嘉於花廳見了慕容替,叫人送客後,獨自坐於窗畔,凝望窗外暮色裡橫斜而出的一枝嬌豔海棠,漸漸出神之際,聽到外頭傳來一陣略帶急促的腳步之聲。
轉臉,見是高嶠來了,沒動,也沒說什麼,只瞧著他。
“阿令,方才慕容替來此,所為何事?”
高嶠一進去,開口便問。
蕭永嘉道:“無事。不過是說他來建康已有些時日,未曾來拜,今日來見我罷了!”
高嶠壓下心中不快,道:“他曾數次投貼拜我,我皆不見。慕容氏居心叵測,陛下好大喜功,受其矇蔽,不聽我言,他方得以留居建康,你應也知道的,為何還要見他?”
蕭永嘉蹙了蹙眉:“我名為長公主,整日只知吃喝玩樂,與你又早形同陌路,建康誰人不知?他既被允留在建康了,以後輩之名來拜訪,我見了他,不過說幾句話,便打發走了,又能怎樣?這就壞了你高嶠清譽,掀起朝廷動蕩不成?”
她盯了高嶠一眼:“何況,我見何人,於你何幹?”
高嶠一時語塞,遲疑了下,終是按捺不下心中不滿,又道:“他見你何事?可是替慕容西說了好話?”
他哼了一聲:“慕容西當年為求活命,不惜唾面自幹,以身事夏,如今見舉事不成,又趁亂北逃,伺機捲土重來。最可恨,竟還妄圖借我大虞之名,延攬漢人之心。如此不忠不義厚顏無恥之徒,陛下糊塗也就罷了,你若也受人矇蔽,我實是無話可說!”
蕭永嘉挑了挑眉:“我不過一婦人,不管這些朝堂之事。你瞧慕容西不順眼,日後戰場若再相遇,打敗他就是了。”
高嶠心底陣陣發堵。
他當年二次北伐,便是遭遇了慕容西的阻擋,大軍才滯於淮水,無法抵達洛陽,錯失戰機。
如今想來,依舊遺恨。
被蕭永嘉如此頂了一句,又無法反駁,只得忍氣,吐出胸中一口悶氣,改用盡量柔和的語氣,說:“阿令,昨夜你的那些話,我都想過了,極是不妥。你我若是和離,便是不計名聲,阿彌也必傷心。我不忍叫她難過,和離之言,往後莫再提了。”
“至於納妾,更是無稽之談。你何曾見我因無子抱怨過你?我無子無妨,侄兒輩裡,不乏人才,日後擇一出眾者為家主,高氏後繼有人,我也是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