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嶠自問,並未做出過對不起她的事。
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這一夜,他長籲短嘆,徹夜無眠,到了次日大早,昏頭脹腦地起了身,以冷水濯面,腦子清醒了些,預備出發朝會之時,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白鷺洲上的道觀,從前裡頭是有道姑的。
那個也不知道叫什麼法號的老道姑,他以前還碰到過幾回,依稀記得模樣。
但最近幾次登島,路過紫雲觀時,發現大門總是緊閉。
他曾順口問了句,被告知說,裡頭的道姑們都被長公主給趕走了。
他記得蕭永嘉從前經常會去紫雲觀,和那老道姑一坐就是半日。
對此,他還曾感到欣慰。覺得這於整日無所事事的蕭永嘉來說,也是一個修身養性,打發時間的好去處。
當時也沒怎麼上心,覺得應是那些道姑得罪了妻子,並未多問緣由。
此刻細細再想,高嶠終於起了疑竇,臨出門前,喚來高七,命他去打聽先前蕭永嘉趕走道姑的內情。
這一日,高嶠人在臺城,看起來和平常並無兩樣,實則無心事務,歸心似箭,傍晚不到,早早地便回了高府——並不見蕭永嘉回。
他獨自在書房裡,雙手負手,來回踱步之時,高七入內,帶來了一個訊息。說打聽不到具體內情,只知長公主當時怒氣沖沖,下令將觀裡的人全部趕走,一個也不許留。所幸,一番查訪,叫他找到了老道姑了塵子先前的一個女徒弟,如今剃發改做了姑子,實則暗地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人也帶來了。問見不見。
高嶠叫帶人進來。
那姑子被帶入,見高嶠正襟危坐於上,何敢直視,低頭下跪,聽高嶠問當初被趕走的內情,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地道了出來。
說老道姑見長公主長居島上,孤身一人,日常閑話,偶有閨怨流露,便以為曠渴思飲,想著討好於她。遂自作主張,訪得一個精於房事、又長年獻媚於高門貴婦的美貌少年,暗中帶到觀中,那日趁機進獻,不想卻惹怒長公主,這才從上到下,趕走了整個道觀裡的道姑。
高嶠聽完,目瞪口呆,半晌方回過味來,叫高七將那姑子帶出去,自己細細思量,不禁又出一身冷汗。
如今南朝,玄風清談,禮崩樂壞,建康的高門之中,貴婦不守婦道者,亦比比皆是。前便有那朱霽月為鑒。
在建康,蕭永嘉的名聲確實不好。
但詬病最多的,不過是奢侈、性妒等,從無半點豔聞。
故這幾年間,高嶠和蕭永嘉雖長久分居,但卻從未往這方面想過妻子。
他做夢也沒想到,在自己分毫不知的情況之下,妻子所居的白鷺洲上,竟曾有美少年踏足,那老道姑還企圖從中穿針引線。
倘若不是她品行端正,自己如今豈非早成了第二個鬱林王?
高嶠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心中各種滋味翻湧,愣怔之時,忽然之間,腦海裡又冒出了一個念頭。
蕭永嘉從前對自己的用情,高嶠是心知肚明的。
當年也是她強行要嫁,才有了兩人的姻緣。
娶了她後,高嶠便從不曾有過納妾的念頭——除自己無心,蕭永嘉的善妒,亦令高嶠苦不堪言,根本沒有這種想頭。
如今她卻不但提出和離,竟還開口勸自己納妾,語氣之大度誠摯,絕非是在拿捏。
難道,是她終於也抵不住外頭那些歪風邪氣的侵擾,心性大變,從今往後,要逍遙樂活,和自己各過各的了?
高嶠心頭一陣亂跳。
按理說,蕭永嘉終於想開,肯放過自己了,高嶠理應感到解脫,松一口氣才對。
但他卻輕松不起來。
反而忽然極想去白鷺洲,看看蕭永嘉此刻到底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