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淩煙睫毛輕顫，腦中的空白逐漸退去，畫面漸漸浮現出來，零碎的幾點在腦中不斷迴旋，一下一下的撞擊這脆弱的腦神經，她吸了吸鼻翼，想要就此逼退眼眶中彙聚的眼淚。
彷彿有那樣一雙手蓋在自己的眼廓上，附著在眉骨和山根上，時而緊貼時而又遠離，手指和手心的溫度帶些涼意，但持續久了會有陣陣暖意透過眼皮渡在眼瞳上，使得張淩煙不自覺的放鬆眼角眉梢，她屏息，生怕驚動這雙手。
其實她心裡清楚的很，這都是幻覺，但她就寧願這樣自欺欺人下去，就此沉淪。
起碼，這一刻還能感受到，還能擁有著。
就好似他一直在自己的身邊，從未離開過。
張淩煙的鼻尖動了動，微微有些泛紅，那一口氣就吊在喉間，隨時都有瞬時撥出哽咽被帶出舌尖的沖動，她憋得極度難受，眼眶中的淚水又多了一些。
張啟山只顧得自己手上的動作，眼風掃到張淩煙那隻搭在床邊的手，白皙得血管根根分明，一直延伸到細長的手指跟，手指頭因為指甲的斷裂全被纏上了紗布，有一些還透出了血色。
神使鬼差間他就握住了這隻手。
兩處手心的相抵，距離拉近，傳遞著來自心髒處的溫熱和跳動。
那一方熱度貼近到肌膚上的瞬間，張淩煙的心尖顫了顫，就好像有一隻手在她的胸膛上狠壓了一把，那一口氣就這麼毫無預兆的，很是突兀的呼了出來。隨後她又因為窒息感立刻倒抽了一大口氣，眼角的淚珠抖落下來幾顆。
張淩煙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慢的速度睜開眼睛，那柔軟溫暖至極的觸感也隨著睜眼的動作慢慢消散。窗外的日光陡然照進了眼中，慘白的光線生生剖開了一個空白的世界，鋪在了她的跟前，萬千思緒頓時湧上心頭。張淩煙反條件的眯起了雙眸以適應著強烈的光線。
那就如同一道佛光籠在了張淩煙的身上，無情的撕開了她精心偽裝起來的，看似堅硬的外殼，逼迫著她在自己的那些回憶中跌跌撞撞的逃離奔跑躲閃，那些殘忍，血腥，只經歷一次便已經讓人惡心至極，如今卻要不得不去直視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傷口，每一滴鮮血，還有每一具屍體臉上凝固的神情。
張淩煙就感覺鼻腔和口腔中全是血腥味，那股腥甜順著喉管一直透過胸腔狠狠壓入肺中，包裹擠壓著心髒，隨著心髒的狂跳她覺得越來越窒息，這時腦海裡又回蕩了一遍“還有我在。”
她就像是在夜雨狂瀾裡顛泊漂零的孤舟，像是密林中迷失前路焦急至快要發瘋的旅人，就像是潯著水流歸海卻跌入幹涸河床的一滴水，這一句“還有我在”就是救贖。就是浮木於將要溺亡之人，就是點點細雨於幹枯禾苗。
毫不猶豫，不計後果的就抓在手裡，怎麼都不願放開。
張淩煙突然就反握住了張啟山的手，力氣很大，手指尖上的傷口又崩開了幾處，重新透出鮮亮妖豔的紅。
張啟山驚得抬頭去看，就撞進了一雙滄然的眼眸裡，有淚在其中充盈，漫過眼眶一滴一滴滑落，滴入發鬢中，悄然了了痕跡，他心髒一滯，隨即如同被抽離了什麼東西似的，隱隱的疼。
“真好。”張淩煙完全是脫口而出的這句話，然後在張啟山愈漸深沉的眼神中幡然回神，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一字一句的又補了一句話：“若不是真情實意，還請你就幹幹淨淨的放掉，我們都不用這麼累。”
別對我這麼好。
說著這話的時候，眼尾微微下垂，試圖掩住眼中的情緒。
張淩煙想把對待張啟山的所有的朦朧，期許，疑惑，好奇，心動，傷痛統統都隨著這麼一句簡短的話全部擠出體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