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山知道她心裡有坎兒,不快活,正好自己本就是虧欠著她,自然沒理由沒資格去生氣,只是見著她執拗的把頭故意偏過去,脖頸纖細,瘦骨嶙峋得讓人心裡頭難過。
他把醫生叫過來後,就站在一旁等著醫生檢查,張淩煙對他是有些意見,但是傷在自己身上,她還是極配合醫生的,就是有些呆愣,每次醫生問到些什麼她都要反應好一會兒才輕輕的點頭或者是搖頭。
眼睛始終連瞥都不願瞥過張啟山站著的地方。
一番簡單的檢查下來,醫生取下了聽診器,走到床尾處停了一下,示意張啟山跟出來,走到外面的時候,張啟山將病房門輕輕帶上,這才轉向醫生,等著他說結果。
醫生將手中的報告單結了個尾,便交代道:“人是醒過來了,但是你也看見了,明顯精神頭兒不太好,這幾天要尤其注意,只要有一點點的異常都要及時通知我們,特別是傷口的炎症,更是要小心護理。”
張啟山一一應了下來,然後又追問醫生飲食方面,醫生想了想,便說道:“保險起見,今天還是掛葡萄糖,明天看看情況如何,沒有問題的話就可以吃一些白粥了。”
他謝過醫生後,便回到了病房裡。剛走進去,就看到張淩煙偏著頭,執著的看著窗外,待他都走到了跟前,她的眼珠子都未轉過,眼睛也沒眨過一次,就愣了神一般入迷的看著外邊。
張啟山就做到了床邊,張淩煙看著窗外,他看著張淩煙。
許久,張啟山覺得他自己看得眼睛都有些發酸的時候,張淩煙才慢吞吞的收回了目光,在移動頭部的時候不可避免的眼神要落到張啟山的身上,她倒好,選擇垂下眼眸縮小看到他的範圍。
張啟山有些氣不過,但依著她的病人,也不能對她發火,只能硬憋著,不見張淩煙說話,他也就死活不開口,兩個人就在這吊著,看誰到最後先敗下陣來。
神奇的是,這一次是張啟山先服了軟。
“你現如今什麼也不用想,安心休養,堂口那邊的事兒我會叫人盯著的,放心便是。”提到堂口,張淩煙才難得的看了他一眼,也就是單單一眼。
張啟山沒等到回答,空氣像是凝固了一樣的靜止,面露尷尬的他輕咳了兩聲,才算是自己尋到了一個張開口的由頭,接著說道:“這幾天我都會呆在這邊,等你稍稍好了些,我再通知二爺。”
這回張淩煙總算是將注意放在了他說的話上,她想要開口,就發現自己因為緊閉著嘴巴,唇都有些粘黏了,廢了好大的勁兒才扯開了緊緊黏在一起的嘴皮子,一開腔便是啞得厲害的嗓音,“佛爺公務繁忙,我這等小人物受不起。”
本來她音調就有些高,直接從喉管裡混著空氣嘶出來的聲音更顯得尖銳刻薄,如同指甲在金屬片上撓出來的那種抓聲般讓人頭皮發麻。
張啟山就知道她開口就不會有什麼好話,索性顧著她的病情,也不同她計較,更不往心裡頭,默不吭聲的站起身,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被子,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
醫院病房裡配的都是那種笨重冰涼的木頭椅子,坐了一會兒便腰痠背痛,著實讓人受不了,但張啟山害怕壓在被子上,張淩煙會不舒坦,只能再湊活湊活了。
張淩煙見著他也不說話了,便打算換個睡姿繼續閉上眼睛睡覺,但是立馬她就發現自己渾身是傷,手腳上又包著厚厚的紗布,根本自己就是動不了的。
首先是沒什麼感覺,就是感受不到自己手腳的存在,張淩煙有些恐慌,硬是用身體帶著去移動,瞬間就襲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她沒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引起了張啟山的注意,他立刻伸出手穩住了張淩煙微微顫著的肩膀,他的語氣裡帶著責怪,“你是不知道自己傷得有多重嗎?亂動什麼。”
張淩煙就是想活動活動手腳,但是心中憋著的氣讓她不願開口求張啟山,她冷哼了一聲,閉上眼睛,但是手指頭還在盡力的動彈著。
張啟山這才明白了,於是握住了張淩煙的手,幫她活動手指和關節,動作極其輕柔,生怕自己手勁兒一下沒收住傷到了她。
一番功夫花下來,張啟山覺得自己的腰壓得更酸了,但是他只是咬緊了牙關,將不適感憋了回去,僅僅是瞳孔顫了顫。
不論她怎麼伶牙俐齒,他好像能看到隱藏在這些鋒利芒刺下的那個脆弱敏感的孩子,只能用言語和戒備將自己全副武裝起來,使自己不會受到傷害。
但張啟山只覺得她世故且天真,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無孔不入的,即使你武裝得再周全,總有一些東西如氣味,如流水,絲絲縷縷的就漏了進去,時間一久,外邊還是完美的堅硬外殼,但裡面,老早就已經被腐蝕得千瘡百孔了。
這麼的將堅強呈給別人看,所有痛苦和無望都留給自己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