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是騎著馬、或是舉著旗的禮儀衛先行出發,隨後是趙元那雕著鏤金蓮花的大輦,再是文武百官,最後是各類負責隨行雜事的親從官、親事官等。
從樊不野身前經過的時候,許弋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鐵鏽混合著風霜的味道。
仔細看去,他的臉頰粗糙了些,下顎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眉宇間的輪廓更顯深邃。一條結了痂的傷疤從右邊的眉毛裡冒出頭來,更為他憑添了一股殺伐之氣。
在府裡的拘謹,在她面前的羞赧,還有那一點點少年人的傻氣,全都消失不見,原來這才是樊不野本來的樣子嗎?
樊不野迎著許弋的目光,眼眸微彎。
殿下今日的禮服甚是繁重,她頭戴卷元冠,身著深青色的直領對襟大袖衫,容顏端莊明媚,以往那股吊兒郎當的做派也盡數隱去了。鋪滿金繡雲霞的帔子繞過她的頭頸從兩肩垂下,直到膝蓋處才由一塊碧綠的蟬形寶玉扣在一起,寶玉下墜著長長的流蘇,隨著她的腳步前後搖擺。
樊不野看著晃動的帔墜子,一時間竟看得痴了,直到副將崔逢在旁微咳了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帶著隊伍跟了上去。
青城山並不高,反而走勢十分和緩,不然皇家的祭壇也不會設在這裡。
但浩浩蕩蕩幾千人同時登山,即要時刻注意前方太女的動向,又要兼顧自身儀態的端莊,竟是比平時多花了三倍的時間才上得山來。
終於,當太陽升到正空的時候,祭壇外的壝牆從茂密的樹叢中露出了頭角。遠遠看去,在一棵高大的銀杏樹旁,一座三層祭壇赫然而立。
壇前左右兩側各設有一組編鐘與玉磬。
在向上伸展的七十二級的臺階上,每隔六級便設有十二宮神的神龕。
正方形的祭壇立在臺階頂端,東西兩側各擺著一個紅木高臺,高臺上都立著漆金牌位,東邊的刻著“昊天上帝”,西邊的刻著“太祖皇帝”,是等會兒需要祭拜的物件。
不多時,大隊伍停下來,近侍與禮官引著趙元到壇下的帳幕中休憩。
眾人站定後,葉靜能帶著三位樂使來到壇下,敲響了編鐘玉磬。
隨後,數十名樂手抱著樂器站在臺階中央站成三排,或是撫弄長琴,或是撥彈琵琶,或是含氣吹簫,不一而足。
在莊重典雅,古韻悠揚的樂曲聲中,歌者、舞者先後登壇,分別唱響了獻給上天的禱文,表演了敬給大地的舞蹈。
等樂手、歌者、舞者相繼退下後,兩位禮官才引著趙元、許弋先後向郊壇之上走去。
殿中監向著正東方位一拜,先為趙元、許弋先後呈上了酒盞。
正當趙元接過酒盞,準備朝著正北方向畢恭畢敬地拜下去時,只聽“嗖”得一聲,一隻利箭破空而來,紮在了她身前的紅木高臺上。
箭上的羽毛顫動起來,如響尾蛇的尾巴般嘶嘶作響。
趙元頓時面色慘白,跪著的身體直接在原地僵住,她很想尖叫著將酒盞丟出去,很想轉過頭去看看是誰要殺她,但她不能,她一動也動不了。
趙元身側,年邁的禮官掀了掀眼皮,“太女殿下,切勿分心。”
“來人!護駕!”許弋隨即高聲喊道,身體也下意識地擋在了趙元暴露在外的後背前。
離得最近的是侍衛親軍馬軍司的鐵騎衛士,他們手忙腳亂地驅著馬過來,試圖守衛郊壇,卻將隨後趕來的巡檢兵擋在了外面。
這一幫人都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要他們威風淩淩地擺架子裝門面可以,臨陣殺敵卻是萬萬不能的。敵人還沒有到,他們自己已亂了三分。
真是廢物,許弋心中暗罵一聲,她轉身往郊壇右側看去,瞬間冷汗直下。
只見蜿蜒的山間小路上,身著鎧甲的將士們正與一眾身著農衣的武士亂鬥在一起,濃厚的灌木叢已經擋不住此起彼伏的喊殺聲,暗紅的血液到處飛濺。
一位臉上染了半邊血的將士騎著大馬飛奔而來,身後墜著一路黑壓壓的追兵,他張大了嘴巴,正高聲喊著什麼。
淩亂的風撲在臉上,許弋完全聽不清楚他的話,但她知道情況已經萬分危急。
年邁的禮官也聽見了動靜,他抖著鬍子道,“太女殿下,禮儀不可廢,請太女殿下叩謝天恩! ”
趙元的脖頸不再僵直,她抬起頭,迷茫地看著禮官。
“拜什麼拜!再拜命都要沒了!”許弋一把打翻趙元手中的酒盞,抱起她就往壇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