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裡,他退了一步。
“老頭讓我勸赫琮山放下手頭所有事去療養院,這件事鬧這麼大,兩年之內赫琮山要還這麼個精神狀況,他大概此生和戰場無緣。”
瞿清雨渾身一震。
天氣冷,唐陪圓說話時薄薄一層霧氣哈在玻璃上,他咬牙切齒:“我知道他在等什麼,等我找個oega他就能把筷子紮進自己腦子裡,去他媽的極樂世界。我有時候在想,幹脆讓他死了算了,又覺得不公平,憑什麼世間樣樣事都要順他的意,我就要這麼跟他這麼熬著,熬到白發蒼蒼,和他一起進棺材,下地獄。”
“你們還沒有走到現在的地步。”他胸膛起伏又平靜,說,“你有更好的選擇,不管是什麼,只要不是愛人,不會受傷,不會面目全非。”
天邊泛起魚肚白,監獄罪犯起床晨跑,他們穿著統一的囚衣,背後貼著取代姓名的編號。
瞿清雨始終坐在座椅上,一整夜沒有挪動過地方。
他四肢僵冷,幽靈般回到佇列,結束了一整天的訓練。野外訓練需要在荒原搭帳篷,渾渾噩噩過了一週。他原本的計劃是什麼,他記不起來,他沒有想要生活回到原本的軌道,是他招惹赫琮山,他是做好了承擔後果的準備,但承擔後果的人不是他,這讓他真正絕望了。
他拿槍的手在發抖,子彈射進一堆枯草中,火星燃起灰燼,迅速在眼前燃燒。
在綠湖療養院他見過赫琮山易感期的末期,apha的易感期在3~4次每年,隨著資訊素紊亂症狀的嚴重,會逐漸變得混亂和不確定。他對什麼都不確定,他很少有無法解決問題的時候,他認為自己錯得離譜,他不該在對apha沒有任何瞭解的時候沖動踏出那一步。
瞿清雨一腳踏進冬日刺骨湖水中,行屍走肉地抬起槍,掃射掉了最近的敵人。
——要是赫琮山沒有oega,他們依然會走向絕境。
他要是沒有感受到愛,還能更輕易地說出“分開”的字眼,他確實是說不出口。人在感受到愛又不得不遠離時,總是會患上拖延症,希望那一刻來得更慢。
空氣中有濕潤的沐浴露氣味。
因為害怕,所以做了。
床頭開了盞燈,瞿清雨忽然靜了下來,他用手臂遮住眼睛,純淨地笑了:“長官,我以前見過你。”
他本來以為赫琮山沒什麼印象,也不會當回事,結果赫琮山應了一聲。
瞿清雨又繼續說:“我知道你害怕死人。”
赫琮山頓住。
燈光柔和搖曳,如同一隻金魚夢幻的長尾,遊過水面,帶起漣漪。
“做醫生很好。”瞿清雨渾身輕松地對他說,“等我站在你身邊那一刻,會盡我所能,不讓任何一個人死在你面前。”
瞿清雨很快在被揉散的快感中被砸懵了,apha的聲音溫和、沙啞,他睜眼去看對方,藍眼睛裡清晰倒映出一片白茫茫的霧。
他可能點了頭,可能沒有。他突然聽不懂赫琮山的話,上校說話一貫簡潔,沒有前因後果,沒有鋪墊,單刀直入。
也可能是他並不希望在此刻聽到那句話。
灰色天幕遙遠在世界之外,套上無名指的素圈冰冷精緻。
是一枚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