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清雨停下腳步,很輕地“嘖”了聲。
秒針一格格“沙沙”地轉。
張載靜靜地站在一邊,等apha軍官看完所有的監控錄影。
他就知道會是這樣。
張載心想,事情幾乎是避免不了的。一年前他受夫人之託去到戰場上他就知道,他的長官不太對勁。
那是一次並不怎麼好打的仗,上校受了一點輕傷。
他右臂在什麼地方刮到了,apha的自愈能力很強,這種小傷是不需要浪費醫療資源的,但他依然去了後方醫院。不停有抬著擔架的醫生匆匆忙忙進去,他在一棵被炮火轟炸後僅剩半截的枯樹邊坐下,點了一根煙。
那個時候他的精神狀態還正常,幾次資訊素水平都在正常值附近徘徊。戰事不那麼吃緊,他需要盡快找到一個oega,在戰爭結束後舉行婚禮。
張載正是為這件事而來。
他帶了整個帝國近半數適齡oega的生活照和影片,按道理講這是一場互選活動,但沒有oega會拒絕上校。就算他不是上校,優越的外形及顯赫家世同樣會為他贏得大多數oega的青睞。
張載並不知道赫琮山在看什麼。
上校那根煙抽到了頭,從左手換到右手,右手換到左手。他一個在戰場上待了十年的人,他居然在緊張。
天色暗下去那一刻,臨時搭建的醫院燈火也變得溫暖而明媚。這是戰地醫院一天當中最清閑的時候,沒有傷員進出,裡面的醫生也能得到短暫的休息。
赫琮山碾滅了煙頭。
他當時問了張載一句很奇怪的話,他說:“beta都會喜歡oega嗎?”
張載當時停頓了很久,對他的長官說:“是的,長官,他們傾向於選擇更柔軟的配偶。”
他們沒有就這個話題再做爭論,因為不遠處營地的爆炸將半邊天燒得通紅,尖叫聲近在咫尺。赫琮山似乎要說什麼,回頭望了望夜色掩映中寧靜的醫院,又遙遙望向炮火的起點。
他很快做了決定,大步走向自己的戰場。
……
張載忽然很想問赫琮山當時想說什麼,他乍然開口,apha軍官指尖煙蒂再次燃到頭。他神情有一點兒溫柔,也很殘忍,視線落在虛空中不知什麼地方:“你未必是對的。”
張載一愣。
“我當時想說,你未必是對的。我會去問問,然後告訴你。”
“太遲了。”赫琮山低低笑了,“我當時應該……”
應該什麼?
張載沒有等到接下來的話,黑暗中孤坐的apha軍官像一座沉默的雕像。桌上放著那幾張白紙黑字的資訊素檢驗報告,他面對它們,它們面對他,彼此寂然無聲。
——他的精神狀態已經很不穩定了,一年前他會去向beta醫生搭訕,現在他不會。他可能會變成一個廢人,或者一個瘋子,又或者一個變態。
誰知道呢。
張載猜想那名beta青年並不知道apha和beta結合意味著什麼,也許他和從前相親的許多次一樣,認為不過是一時之樂:想要,所以得到,不顧後果。他身邊有許許多多的apha和oega,彼此保持曖昧而若即若離的關系。在他們再次相遇的第一天,這些資訊就沉寂在他長官幽深的眼瞳中。
他並未把這件事真正放在心中,因此步子邁得又快又急。因為不在意,所以不需要去了解,只貪圖一時享樂,隨時打算抽身而出。
而赫琮山——他清楚自己會面對什麼,他將無法受到資訊素的安撫,他需要大量重複給予的安全感,需要無止盡的性和愛來填滿渾濁之臆想、心中慾望之溝壑。如果beta無法給予他,他會從多疑之鄉伸手,讓對方前半生努力毀於一旦,將對方拖進無間地獄。
黎明的第一縷薄霧從遠方山黛處升起,apha軍官的下頷突然緊緊咬了下,他齒關節咬合的力道太大,張載疑心自己聽見獸類進食時“咯吱”的聲響。
“我會拒絕他。”
赫琮山慢條斯理將煙蒂碾滅在缸體中,高等級apha暴虐的資訊素一瞬間擠佔空氣,掙脫出他冷漠紳士的皮囊:“到無法拒絕那一刻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