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再旖當即就想去找他,但剛從椅子上站起身,就被賀庭周叫住,說徐老師有事找,於是打算往後門的腳步調了個方向,她跟著賀庭周從前門出去。
徐老師口中的有事找通常就是讓他們提前做一遍自己新鮮出爐的競賽講義,測試一下難度和可操作度,方便及時調整最佳化,題目雖然不多,但每一道都七彎八繞,計算量也特別大,所以這一做就花了宋再旖整一節課的時間。
她是在臨放學前的那個課間回去的。
還剩最後一節自習課,加上各班班主任都去參加每週例會了,整個年級處於無人看管的放養狀態,走廊上鬧哄哄的,彷彿已經在預備放學的暴動了。
宋再旖對這番年級主任看了得跳腳的盛況見怪不怪,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慢悠悠地從高二一班向西邊踱,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賀庭周說著話。
直到經過六班,看見前面自己班門口圍滿了人。
不像往常下課的聚眾打鬧,而是更趨向於一種看熱鬧時的羊群效應,各個伸長脖子往教室裡面瞅,生怕錯過裡面一分一秒的好戲,宋再旖被堵在兩米開外看著,聽著從他們嘴裡斷斷續續漏出來的議論,很雜,混著調侃,卻還是輕易捕捉到裡面的某些字眼,眉頭一下皺起。
那些話賀庭周也聽得一清二楚,所以下意識去看宋再旖反應,但扭頭只看到她的背影,她已經撥開人牆朝七班教室去了,毫不誇張的裡外三層人牆,有的被迫給她讓道後心生不滿,回身想發作,卻在對上賀庭周警告的目光後啞了聲,有的被推搡的連鎖反應帶到,一個兩個踉蹌著站不穩,眼看要往宋再旖身上反作用力,被賀庭周伸手擋開,以至於最後沒人挨著宋再旖的邊兒。
而當他們倆在眾目睽睽之下穿過風暴的外圈,走近了,才發現教室裡是一場單方面的討伐。
聞梔坐在位子上,整個教室只有她一個人坐著,以絕對弱勢坐在全班的注目裡,周圍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站著,李欣雅站著,居高臨下地站在她桌旁,似笑非笑地說著話:“你口口聲聲說你沒拿,你不知情,好,我相信,大家也相信你不會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那我就只想請教你一個問題,請問我們班下午剛收齊的書本費哪去了呢?活動課前我還檢查了一遍,在我書桌裡完好無損,王靜你看到的喔。”
被點到名的女生立馬附和:“沒錯,我可以作證,總共八百五十六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李欣雅接:“但活動課回來就不見了。”
四周頓時一片嘩然。
七班所有人都知道活動課只有聞梔一個人請假待在教室裡。
而李欣雅說完這句話就噤了聲,由著眾人交頭接耳,指尖搭在聞梔桌沿,有規律地輕點著,一副好整以暇洗耳恭聽的模樣。
這也是李欣雅比李慕汀高明很多的地方。
嘴上說著相信,沒有一上來就把她那副欲加之罪扣實在聞梔頭上,表面退一步地反問,可實際問出口的每個字都是對聞梔的淩遲和折磨,每個字都在等聞梔接下來蒼白無力的辯解,以此來將她推入自證的怪圈,推入越描越黑的泥潭。
聞梔確實不出她所料地重複著那句“我不知道”和“我真的沒看見”。
如此幾遍後,宋再旖聽不下去想要說話,李欣雅同樣準備開口,可有個人比她們都快。
漫不經心的一道男聲,從七班後門傳來:“她沒做過沒看見的事情為什麼要問她?”
宋再旖抬頭,李欣雅回頭,教室裡教室外那一圈的人全部都聞聲望過去,就看到沈既欲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那兒的,左手提著罐汽水,嘴裡嚼著糖,臉頰徐徐在動,懶到沒邊,好像是誤入這場熱鬧的過客,卻偏要摻一腳進來,話落後有人不自覺地側身給他讓出一道空隙,不寬不窄,剛好夠他從圍觀群眾中脫身,緩步走向中心地帶。
視線掃過七班一圈人,掃過講臺旁站著的宋再旖和賀庭周,掃過聞梔,最後看向李欣雅,他邊走,邊笑:“這事兒我算聽明白了,你作為生活委員沒保管好班級收繳的錢,是你失職。”
“那不一定,也許是失竊。”李欣雅立馬回嗆。
李慕汀對沈既欲有好感,不代表她也要犯花痴,雖然她承認沈既欲是挺帥,但這個命題成立的前提不會是此刻,沈既欲站在自己的對立面,尤其他還要明晃晃地“護”著聞梔而把責任推到她身上的時候,所以對著沈既欲也沒什麼好臉色,相當硬氣地甩話出來。
沈既欲聽到這話,佯裝驚訝地挑眉,“這麼嚴重?”
李欣雅哼一聲。
“你有證據嗎?”
“我這不是正問著呢?”
“你再問一萬遍,她都是這答案。”沈既欲聳肩笑笑,這句話說完時已經完全走到聞梔身旁了,但人是倚在宋再旖那張桌邊的,“不如來問我。”
李欣雅皺眉,“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活動課不止她一個人在你們班教室,我也在。”
沈既欲這話一出,整個教室連著走廊的看客先是默契地靜了幾秒,然後就像是舊鍋爐裡炸開的爆米花,各種話全都低低地往外蹦,臉上表情各異,發覺這瓜越吃越精彩了,宋再旖的眉心就沒松開過,隔著半個教室,她注視沈既欲,而他沒看她,目光平靜地垂著,落在聞梔身上,聞梔卻似乎並不在意沈既欲說了什麼,本能的反應是抬頭看她,至此三個人微妙地形成了一個閉環。